原本安靜的賬房,被這一聲詢問打破。
廖先生緩緩抬頭,看了沈映月一眼,道:“這是薑媽媽的座位,她出去采買了,還未回來。”
沈映月微怔一瞬,笑道:“如此,那我便先借坐了。”
她語氣平穩,但眼神卻不住地看向桌上那一方硯台。
這硯台呈石墨色,中間有使用痕跡,旁邊還擱著一支毛筆——應該是薑媽媽常用之物。
但這一方硯台,看起來式樣普通,但實際上,卻是罕見的龍尾硯。
龍尾硯的質地十分堅韌、紋理細密,撫之很是平滑,這硯台造價不菲,就算是鎮國將軍府,也不見得人人能用上。
如此貴重的硯台,怎麼會在薑媽媽的桌上?
沈映月抬眸,看了廖先生的桌麵一眼。
他恰巧端手磨墨……但他用的不過是一方普通的硯台,並沒什麼特彆。
沈映月心中頓時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但她卻不動聲色,繼續看起了賬本。
一下午時間,薑媽媽都沒有回來。
時至傍晚,沈映月終於抬起頭來,她端起賬本,走到廖先生旁邊,道:“我有幾個疑問,廖先生可能為我解惑?”
賬房裡格外安靜,時間久了,連廖先生都快忘了,沈映月還坐在附近。
他抬眸,沉聲:“願為夫人效勞。”
沈映月便將賬本翻到了最前麵的一頁,開始提問。
廖先生這才發現,她將問題的頁碼,都精確地記了下來。
廖先生心頭一動……他本以為夫人是個嬌滴滴的太傅千金,定然不喜歡看這般枯燥無味的賬本,沒想到她一坐就是一下午。
並且,為了不打斷自己,硬是等到半本看完,才來集中問他。
縱使冷漠如廖先生,也對沈映月的印象好了幾分。
廖先生耐心地為她解答疑問,沈映月聽得認真。
兩人聊完之後,沈映月蹙了蹙眉,道:“如此看來,鎮國將軍府大部分的進項,還是由將軍的賞賜得來的?”
廖先生答道:“不錯。”
沈映月對數據十分敏感,由賬本中看來,近兩年來的收入部分,三分之一是莫寒軍功的賞賜,還有三分之一是田產、鋪麵等產業的收益,餘下三分之一,便是俸祿加上其他款項了。
如今莫寒不在了,收入至少要減去十之三四,隻怕這樣下去,鎮國將軍府會坐吃山空。
沈映月皺了皺眉,道:“我見先生這邊的出項,隻有概數,哪裡能看到支出的明細?”
這鎮國將軍府雖然有上百口人,但如今這支出項,也太大了。
廖先生聽了這話,聲音冷了幾分,道:“這便要問薑媽媽了。”
“薑媽媽?”沈映月有些疑惑,道:“難道采辦的明細,廖先生平日不看嗎?”
廖先生不冷不熱道:“鄙人無能,管不了那麼多事,出項明細,夫人還是問薑媽媽罷。”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她將賬本合上,道:“這賬本我先帶回去,若有問題,明日再來請教先生。”
廖先生淡淡“嗯”了一聲,再無彆的話。
沈映月回到竹苑
巧雲見她抱著一冊厚厚的賬本回來,有些奇怪,問:“夫人,您怎麼看起賬本來了?”
沈映月頷首,道:“賬本可以很好地反饋出府中的經營狀況,不光我要看,你和巧霜也要學著看才是。”
巧雲一聽,頭都大了,道:“夫人……您就饒了了奴婢罷,奴婢看著字就暈,它認得奴婢,可奴婢不認得它呀!”
巧霜聽了,也忍不住道:“夫人,奴婢天資愚鈍,隻怕讓夫人失望。”
沈映月見她們兩人都有些抗拒,便放下賬本,目光落到她們身上。
“巧雲,巧霜,你們兩人陪在我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有想過,未來要做些什麼?”
巧雲和巧霜頓時一愣,麵麵相覷。
巧雲想了想,道:“奴婢……奴婢一直都是您的貼身丫鬟,未來……自然是貼身嬤嬤呀!”
巧霜也有些奇怪,喃喃:“是啊,奴婢本來就要一輩子伺候夫人的……”
沈映月微微搖頭:“你們不應該一輩子隻做這樣的事情。”
巧霜頓時有些慌,道:“夫人,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麼,您不想要我們了?”
聽到巧霜這麼說,巧雲也害怕起來,她忙道:“夫人要我們學看賬本,我們學便是了,請夫人彆趕我們走!”
沈映月見她們姐妹倆十分忐忑,出聲道:“你們誤會了,並非我不想要你們,而是希望你們,學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兩人一呆。
沈映月又道:“你現在隻做貼身丫鬟的事,以後充其量也就是個貼身嬤嬤,一輩子都是如此。”頓了頓,沈映月又道:“所謂技多不壓身,若是你們希望自己的未來,有更多可能性,便不應該拒絕新的事物,一個人越強大,選擇的機會就越多。”
巧雲和巧霜似懂非懂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沈映月道:“如今的鎮國將軍府,正是用人之際,我希望你們不要故步自封,你們是我的身邊人,理應比所有人都要更出色才是。”
巧雲和巧霜聽了這話,都受到了鼓舞。
“謝謝夫人,巧雲明白了!”
巧霜也道:“隻要夫人不嫌棄我們愚笨,我們一定好好學!”
沈映月露出笑容,微微頷首。
此時的她,確實需要更多得力助手。
沈映月看了半日賬本,對鎮國將軍府的情況,也有了大致了解。
鎮國將軍府雖然家底厚,但這些年來,都靠莫崇和莫寒撐著,如今兩人都不在了,如果不想想辦法,隻怕會家道中落。
古往今來,人才都是第一競爭力。
要力挽狂瀾,單單靠她一人,當然是不夠的。
要麼將厲害的人,變成自己的心腹;要麼將心腹,變成厲害的人。
唯有身邊的人都強大起來,他們才有能力做更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