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月從流光閣出來之時, 已經月上中天。
大旻沒有宵禁一說,到了這個時辰,長街上的人依舊不少。
沈映月在流光閣坐了半日, 便沒有立即上車,反而和廖先生一起, 沿著長街踱步。
巧雲和巧霜跟在沈映月身後,臉上喜氣洋洋。
沈映月回眸,看了她們一眼:“這麼開心?”
巧雲嘿嘿笑道:“沒想到一下便賺了太尉夫人那麼多銀子,真是太好了!”
巧霜也道:“是啊,奴婢沒想到,原來賺銀子,是這麼容易嗎?”
沈映月笑了下, 看向一旁的廖先生, 問:“廖先生怎麼看?”
廖先生身量很高,與沈映月說話時,便主動低下頭, 道:“說實話,小人方才也一直在想, 為何這麼一大筆錢, 賺得如此順利?”
當年, 他父親病重,家中窮得揭不開鍋, 也曾到處想法子籌錢。
那段日子,廖先生隻得放下自己的課業, 出去務工。
但做來做去, 無非都是些體力活, 或者替人寫信, 一日賺不了幾個銅板。
今天能賺到這筆錢,可是他此前想都沒有想過的。
沈映月淡聲道:“廖先生可記得,我與你說過,要學會揣摩客人的心理?”
“小人記得。”
沈映月問他們三人,道:“你們以為,韋夫人乃堂堂的太尉夫人,她為何會連夜過來見我一個晚輩?又願意付出這麼一大筆銀子?”
巧雲想了想,道:“奴婢覺得,可能是下午夫人拒絕了他們的邀約,韋夫人覺得失了麵子,所以才來的。”
巧霜卻搖搖頭:“奴婢不這樣想。韋夫人很有可能,是想看鎮國將軍府的笑話,不知不覺便被夫人牽著鼻子走了。”
廖先生表示讚同,道:“是,這韋夫人一來,字裡行間都是一種‘非去不可’的感覺,可見早有預謀。”
沈映月微微頷首:“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這背後的原因,一定不止一個……你們可記得,那韋小姐提到的‘流言’?”
廖先生恍然大悟,道:“小人明白了,這背後,應該還有攛掇之人。”
“不錯。”沈映月低聲道:“我與那韋小姐素不相識,可她一來就抨擊我們的茶會,可見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興師問罪來的。”
一提到茶會,三人麵麵相覷,然後,異口同聲道:“陳家!?”
沈映月一笑,點頭。
巧雲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想,喃喃道:“奴婢想起來了!在瑩瑩小姐退婚之前,便有人見到陳夫人與韋夫人接洽了,興許陳夫人與我們解開親事之後,想去攀附太尉府?”
巧霜道:“如今咱們將軍不在了,太尉府的地位才能凸顯出來,陳家若想得官職,去攀附太尉府,倒是也不奇怪。”
廖先生聽得認真,他一邊理思路,一邊道:“所以,這韋夫人很有可能是受了陳夫人攛掇,再加上他們太尉府,想徹底將鎮國將軍府踩在腳下,於是便想方設法讓我們難堪!?”
沈映月聽了,微微揚起唇角:“很好,你們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
遇到問題之時,沈映月一貫不會直接說出答案,而是會引導身邊的人思考。
她在前世之時,許多的核心骨乾,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三人仿佛揭開謎底一般,有些興奮。
沈映月道:“既然摸清楚了他們的想法,那麼就不難解釋,為何韋夫人願意掏銀子了。”
“簡單地說——韋夫人是花銀子,買臉麵。你們看到這一大筆銀子覺得開心,但這其實代表著,韋夫人想讓鎮國將軍府出醜的決心,也不小。”
此言一出,三人都笑不出來了。
廖先生沉默片刻,道:“夫人,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呢?”
巧雲和巧霜也麵露憂愁。
沈映月還未回答,卻看見前麵不遠,有一處賣糖畫的小攤兒。
寒風呼嘯,一個小小的女孩兒,穿得圓滾滾的,玉雪可愛。
她站在攤兒麵前,衝父母撒嬌:“爹,娘,我想吃糖畫!”
她身後的父親,一臉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好好,爹爹給你買一個!”
女孩的母親,則彎下身子,柔聲問道:“寶兒,想要哪個圖樣呀?”
沈映月微怔。
這一幕,前世也上演過。
沈映月的上一世,還不到四歲,父母就離異了。
在離異之前,夫妻倆便相約著,帶小小的沈映月,出去遊玩一次。
那是沈映月童年裡,最開心的一天。
卻也是失去父母的開始。
她對父母最後的記憶,便停留在了那糖畫的滋味上。
小販出聲:“您拿好!”
賣糖畫的小販,給小女孩做了個糖蝴蝶,小女孩笑容滿麵地接過。
她一手牽著母親的手,一手舉著糖蝴蝶,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小販轉過臉來,見沈映月一直看著他的方向,便高聲吆喝:“夫人要來一個糖畫麼?什麼我都能畫!”
沈映月斂了斂思緒。
她看了那小販一眼,小販笑得十分燦爛,熱情洋溢。
沈映月沉默一瞬,道:“來兩個罷。”
“好嘞!”小販答應一聲,又殷勤問道:“夫人想要什麼圖案?”
“一支筆,和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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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將軍府。
莫衡剛從外麵回來,他穿過中庭,剛要回自己的院子,卻聽見了附近的練武場中,有些許動靜。
這府中的練武場,一向是莫家子弟練武和對戰的地方,自動莫崇和莫寒沒了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這麼晚了,到底是什麼人在練武場?
莫衡遲疑了片刻,終究,抬步向練武場走去。
練武場中,隻掛了寥寥幾個燈籠。
廣闊的場地裡,樹立著不少木人樁,粗略看去,隻覺得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影。
其中,有一個緋色身影,格外紮眼。
她穿梭在無數的木人樁之間,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招招氣勢不凡,淩厲逼人。
莫衡微微一愣,居然是莫瑩瑩。
隻見莫瑩瑩麵色肅然,全神貫注地對那些木人樁出擊,仿佛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