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舉著火把,飛奔而至,他們兩列排開,一下便照亮了整條巷子。
莫衡繃著一張臉,自街口下了馬車,便大步而來。
他旁邊跟著一個矮胖的身影,正是這平城知縣——方不同。
方不同生得微胖,他提著袍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莫衡後麵,一路走得氣喘籲籲。
半個時辰前,他還在府中摟著美人,睡得正酣。
直到管家滿臉驚慌地衝進來將他喚醒,他才知道,這隆冬街出了事。
此刻,方不同一邊走,一邊用餘光偷瞄一旁的莫衡。
莫衡出身鎮國將軍府,如今又被加封五品南疆特使,是皇帝麵前的紅人。
莫衡說隆冬大街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案子,嚇得方不同連官服也未穿好,便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這一路上,莫衡麵色冷睿,方不同也是惴惴不安。
他在這知縣的位置上熬了多年,今年又是考評年,萬一他的上峰白大人能擢升巡撫,他便也有機會動一動。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了這檔子事。
在眾人的簇擁下,兩人終於來到了院落前。
方不同一見滿地都是齜牙咧嘴的大漢,又瞥見了張婆子靠在牆邊,登時變了臉色。
沈映月立在張婆子旁邊,莫衡幾步上前,蹙眉問道:“二嫂,你們沒事罷?”
沈映月搖頭:“我們沒事,但有個孩子受了重傷,快找大夫為他診治!這裡麵有上百個孩子,但都被鐵鏈鎖著,需得救救他們。”
莫衡毫不猶豫地點頭,他回頭看了方不同一眼,道:“方大人,在你的轄區內,居然有上百個孩子被人囚禁、乞討,還被濫用私刑,你如何解釋!?”
方不同額角滲汗,忙不迭地開口:“這……這隆冬街本是廢棄的巷子,下官也不知情啊!”
“不知情?”沈映月冷笑一聲:“那這位張婆子,是不是方大人的乳母?”
方不同看了那張婆子一眼,道:“這張婆子早年卻是在下官府中侍奉,但、但下官已經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張婆子一聽,麵色刹時一白:“方大人!奴婢可是您的乳母啊!是您母親最親近的人啊!這個時候,您難不成要撇開我!?”
“大膽刁民!居然敢汙蔑本官!”方不同一聲怒吼,指著張婆子劈頭蓋臉罵道:“你這婆子,曾經在府裡就時常惹是生非!出去後還時常打著本官的旗號招搖撞騙,狐假虎威!今日之事,都是你咎由自取!”
沈映月看著方不同,冷不丁開口:“這麼說來,這張婆子的事,方大人一直不知情了?”
方不同抹了一把額間汗意,道:“下官自然不知!”
沈映月與莫衡對視一眼。
莫衡一笑:“雖然方大人不知情,但這張婆子好歹是你的乳母,為了避嫌,此事還是上報,請其他人處理罷!”
此時可大可小,莫衡也並未說報給誰,方不同隻得硬著頭皮道:“全憑莫大人做主!”
張婆子聽了,連忙跪著挪了過來:“方大人,方大人!您不能將奴婢交給莫大人啊!奴婢可是您的乳母!奴婢不想死啊!”
方不同置若罔聞。
張婆子見他有心與自己劃清界限,頓時怒意上湧。
張婆子:“我半輩子為你家做牛做馬,這隆冬街的銀子,你也……”
“住口!”方不同一聲大喝:“你做出了如此人神共憤之事,為了脫罪,連本官都敢攀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來人,將這刁民拿下!”
兩旁的衙役聽了,連忙上前來拉張婆子。
張婆子破口大罵:“方不同!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年你母親早逝,是誰貼身照顧你……”
方不同冷冷看了張婆子一眼,道:“刁婦,你罪奴出身,這些年能豐衣足食,有大宅子住著,已是極大的福氣了!你的兒子能在書院裡讀書,又是沾了誰的光?”
方不同一提起她的兒子,張婆子麵色一僵,怔然閉了嘴。
方不同擺了擺手,衙役要將她拖下去。
“且慢!”沈映月開口:“讓她先把鑰匙交出來。”
方不同聽了,連忙跟著道:“刁婦,將鑰匙交出來!”
張婆子怯怯看了他一眼。
方不同怒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張婆子忙道:“鑰匙藏在院子內堂的木箱之中……”
方不同忙道:“還不快去取!”
衙役們立即奔了進去,鬆青也緊隨其後,進去幫忙了。
莫衡看了方不同一眼,道:“方大人怎麼還跪著?快快請起。”
說罷,他便虛扶了方不同一把。
方不同挽起一個笑容,道:“莫大人,莫夫人,兩位受驚了!在下官轄區之內,居然出了這等事件,實在是下官失察!還望二位海涵!海涵!”
他三言兩語便將自己摘了個乾淨,隻認了個不痛不癢的失察罪名。
莫衡沒有點破,狀似不經意問道:“這院子裡有上百個孩子,不知方大人準備如何處理?”
方大人乾笑兩聲,道:“這些孩子受了驚嚇,自然要好好照顧……但這麼多人,要好好安置也需得一些時日,下官還要回去從長計議。”
方不同雖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但這話也無可厚非。
莫衡畢竟不是他的直屬上峰,也不好過多乾涉了。
莫寒抱劍立在一旁,道:“莫大人,這院子裡麵的人數還未清點過,不若記一本名冊,以備日後查證?”
莫衡一聽,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鬆柏,你去辦。”
鬆柏領命而去。
院子中的孩子們終於得救,眾人喜極而泣。
沈映月和莫寒去看過了那個受傷的孩子,雖然皮外傷厲害,但好在沒有危及性命。
其他的孩子身上,也多少有些輕傷,但所幸的是,張婆子一黨終於落網,沒有人敢再這麼囚禁他們了。
懂事一點的孩子們,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多謝夫人相救!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沈映月和莫寒將孩子們一一扶起。
沈映月掏出手帕,給其中一個小女孩擦了擦麵頰,道:“以後,你們就自由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咧開嘴笑了。
莫衡則站在一旁,看著鬆青和鬆柏,給孩子們記錄名冊。
方不同點頭哈腰地跟在後麵,不住地擦著冷汗。
就在此時,街口又有一隊人馬趕來。
眾人借著火光看去,跑在前麵的,竟是張楠。
張楠翻身下馬,大步踏進了院落。
張楠鐵青著臉:“莫夫人,莫大人,二位怎麼在這兒!?”
這一晚上,他都被蒙在鼓裡,後來聽說莫衡擅自出了驛站,去了縣衙,他便派人去了縣衙打聽,這才知道,他們都來了隆冬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