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輝麵色一滯,斂了麵上的輕蔑之色,眸色幽深地盯著莫寒。
已經很久沒有人喚過他白校尉了。
……
“給我殺!”
白輝一身戎裝,滿臉是血,卻仍然一手持著大旗,一手緊握長刀。
可是西夷的騎兵,怎麼殺也殺不完,他帶著一隊人馬,守在山坳處,已經與西夷騎兵大戰了兩天兩夜,若是還沒有人來接應,隻怕他們都要死在這裡。
一個士兵哭喪著臉:“白校尉!西夷人太多了!這樣下去,我們就守不住了!”
白輝怒道:“守不住也得給老子守著!我莫家軍,隻能戰死,不能投降!聽明白了嗎!”
士兵們齊聲應和:“是!”
一百多名士兵,如今卻隻剩下了二十幾人。
他們個個身上掛彩,精疲力儘,卻仍然強撐著抗敵。
有兩個西夷士兵,見白輝身受重傷,便左右夾擊而來,白輝心下一橫,揮刀砍去,但他實在太虛弱了,一刀砍空後,被人踢了一腳,便滾下了山崖。
“白校尉!白校尉!”士兵們撕心裂肺地喊著,但這山崖太高,誰也不敢貿然下去。
“援兵,援兵到了!”
一個士兵見到山坡上,出現了莫家軍的旗幟,頓時喜出望外。
“是莫將軍!莫將軍來了!咱們有救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莫寒帶著援兵,勢如破竹,一路殺了過來,到了眾人麵前,士兵們哭訴道:“將軍!您可算來了!”
莫寒扶起眾人,忙道:“隻剩下你們了嗎?白校尉呢?”
一個小兵淚流滿麵,道:“將軍!白校尉被西夷禿子逼下了山崖!如今生死未卜!”
其他人都難過地低下了頭。
這山崖如此之高,隻怕白校尉凶多吉少。
莫寒道:“帶我去看看。”
莫寒在山崖邊看了看地形,揚聲道:“拿繩索來!”
副將一聽,頓時慌了神,道:“將軍,您要做什麼?”
莫寒道:“白副將滾下去時,尚未氣絕,我去找找,說不定還有救。”
“將軍可萬萬不能涉險!這山崖之下,說不清什麼情景!”
“將軍千金之軀,讓末將去罷!”
“不不,讓小人去!小人命賤,不值錢的……”
莫寒回過頭,看了眾人一眼,道:“你們胡說些什麼?眾生平等,誰又比誰高貴,誰又比誰輕賤呢?”
“這山坳是軍事要地,你們能守這麼久,已經十分難得,個個都是我莫家軍的好兒郎!白校尉滾下山崖,若他活著,我必將他救回來,若不幸遇難,也應當有個體麵的安身之處。”
眾人聽了,神色動容。
莫寒果斷道:“我意已決,不必再勸,拿繩索來!”
眾人不敢再反對,便隻得備了繩子,環在他的腰間。
幾名士兵拉著繩索,一點一點將他放下山崖。
莫寒在山崖底下,找了整整一日,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白輝。
白輝醒來之後,得知莫寒冒著生命危險,親自下山營救,頓時感激涕零。
他的傷稍微好些,便來到了莫寒的軍帳之中。
白輝鄭重跪地,道:“多謝將軍救命之恩!白輝此生,任憑將軍驅使!”
莫寒俯身,將他扶起,道:“都是自家兄弟,談什麼報恩。”
頓了頓,莫寒笑道:“與其報恩,不如報國……咱們齊心協力,將西夷趕出大旻,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白輝聽了,深受震動,他抬手起誓,道:“我白輝發誓!此生定當效忠將軍,以身報國,死而後已!”
莫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
此刻,白輝麵色複雜,眼神變幻莫測。
他喃喃道:“是啊,我要效忠將軍,以身報國……”
白輝抬眸,迎上莫寒的目光,冷鬱開口:“我負傷太多,已經不宜再上戰場……所以在將軍的舉薦下,我便來了這長平州。”
“這長平州雖然在京城旁邊,可卻窮得叮當響……為什麼呢?”白輝自問自答:“因為官官相護,貪汙成性,所以百姓才苦不堪言。”
“我為了補上前任知府留下的窟窿,就算掏光了家底,還是不夠……我兢兢業業,好不容易熬成了有口皆碑的知府,可卻遭人紅眼,遲遲不允我升遷。”
頓了頓,白輝看向莫寒,道:“你是莫家人罷?你興許不知道……去年正值稽查,我年年是‘優’,本來有機會升上巡撫,可惜啊……莫將軍突然遇難,我的升遷之路,便也斷送了。”
莫寒凝視他:“將軍遇難,與你的升遷有什麼關聯?武將文臣並不相交。”
白輝冷笑一聲,道:“那幫狗東西,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貨色,原本我勤懇踏實,事事辦得好,他們雖然不喜我,卻也知道我是將軍力薦之人,不敢為難於我。”
“當他們知道將軍不在了,便褫奪了我上升的機會,硬生生將自己的黨羽扶了上去!這口氣,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白輝說著,麵色更加陰鬱。
“除了將軍,沒人值得我效忠!若說報國,就更可笑了,如今這是什麼國?什麼朝廷?烏煙瘴氣,肮臟無比!”
“隻有往上爬……爬到權利的頂端,才能改變這一切!”
白輝眼神幾近瘋狂,有著超乎常人的執拗。
莫寒沉著眼看他,道:“滿地汙濁,你便要同流合汙嗎?滿口仁義道德,卻將那麼多孩子置於險境,你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爭權奪利找借口罷了!”
“你胡說!”白輝低吼道,險些撞上了莫寒的長劍。
他恨聲道:“待我成了京官,我定要肅清朝堂,一洗不正之風!我……”
他越說越激動,莫寒壓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道:“你踩著彆人的屍體上去,又信誓旦旦地要拯救世人……豈不是自欺欺人麼?”
白輝麵色一僵,似有所悟。
莫寒看著他的眼睛,道:“白輝……彆忘了,你欠天下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