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栩的話, 讓正在幫她治療的槐序略微鬆了鬆手,又很快握緊。
明明剛剛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明明不該再出手去管三問閣的事情, 他還是留在了這裡, 還趟了渾水。
偏偏聽到許栩的話後,他更加難受, 最後也隻罵出了兩個字:“傻子。”
如果罵人的時候更嫌棄,或者更清高,說不定效果會不一樣。
總之,比他此刻哽咽的腔調要好。
許栩撐起身體,配合槐序吐納調息, 讓治療的效果更好。
確定自己的身體在逐步恢複正常, 許栩再次開口:“槐序,你跟我們回去吧, 我看這裡的環境並不好。”
“我在這裡挺好的……”槐序暫時收了法術, 等許栩再次痛苦的時候續上即可。
隻不過他回答時有些心虛, 誰過得好會在深夜還堅持忙碌,沒有休息的時候?
“很好?”司如生看向槐序,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在這裡隻能做雜役的工作,沒少被人欺負吧?”
槐序努力鎮定地反駁:“我在三問閣的時候不也經常被欺負?”
“你自己說這話的時候,不覺得心虛嗎?”
槐序悶悶地低下頭, 想要瀟灑一點地離開, 又怕許栩一會又複發陷入痛苦,便蹲在一邊不吭聲。
司如生卻不肯停下來,繼續說道:“我調查到的可不僅如此。”
槐序意識到不妙,趕緊打斷司如生:“你若是再這般刁難我, 我可就走了,不幫她了。”
許栩卻格外堅定,攔住了槐序,道:“你說!”
隨後回頭對槐序認真地說:“我是用靈石收買了如生的,他必須要告訴我。”
司如生還真的說了下去,仿佛篤定槐序不會離開:“槐序的族人是一種特殊的血脈,名為梧桐血。如果將他們的血盛出來看,就會看到血液並非均勻的紅,而是梧桐葉一般金色裡摻著棕紅色。這種血有著藥用價值,所以被蘇家用來喂養大樹,能夠提高果實的毒性與依賴性,從而控製更多的人。”
“夠了……”槐序強忍著情緒製止他。
司如生何時是聽話的人,此刻也繼續說了下去:“許栩,你可知是如何喂養的?是專門煉製一種法器,配合法陣使用。將管子插進人的血管裡,將血抽出來喂養大樹。
“好好的一個人,活生生地被固定在樹下做養料,從不見天日,每日都承受著被放血的痛苦。
“槐序,你方才給許栩緩解疼痛的法子,也時常用來給姐姐緩解痛苦吧,所以你知道一次治療可以持續多久。”
槐序忍得額頭青筋直冒,明明是一張娃娃臉,此刻卻被憤怒占滿:“對,就是這樣!我們族人都是藥人,我們族人受不了痛苦,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不是都死了,是逃了幾個。”司如生無情地揭穿了他,“他們逃了,把你們姐弟二人丟在了這裡,隻要你們還活著能繼續提供血液,他們就可以繼續逍遙幾年。”
槐序身體一垮,仿佛又想起了那個夜。
叔叔一家知道他的母親恐怕堅持不住了,之後就要輪到叔叔了,於是叔叔一家連夜逃跑。
為了能夠順利脫逃,他們故意將姐弟二人帶上,在被追捕的過程中丟下他們二人,接著爭取到機會繼續逃走。
“那又怎樣呢?”槐序努力站直了身體,看向他們幾個人,“這是我們的命。”
“不恨嗎?”司如生問他。
“恨,我曾恨過,但是姐姐和我說,我們不應該恨叔叔一家,他們同樣是受害者,我們該恨的是那群加害者,恨我們太弱,恨我們自己無能為力。可就算恨又能怎樣呢?”
扶光在此刻提出自己的疑惑:“若是如此,他們讓你攪亂三問閣的誘惑是什麼,你真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們姐弟?還是說,讓他們去抓逃跑的族人?”
槐序笑了起來,笑容淒苦,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怎麼可能,沒有什麼太大的誘惑,無非是想讓他們把姐姐換下來,把我換上去。”
就算是扶光一向沉穩,此刻也倒吸一口氣。
許栩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槐序,那雙杏眼睜得大大的,逐漸布滿霧氣。
槐序顯然已經放棄遮掩自己的“傷口”了,直接將自己最為難以啟齒的一麵展示給他們看:“我看不了姐姐那麼痛苦,所以我想頂替她。”
司如生忍不住反駁:“可蘇家不會就此放過她。”
“那我就努力多活幾年!我在這方麵很努力的,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就是想逃跑,我想活,有什麼問題嗎?!無論用什麼方法,就算像狗一樣地活著,就算被旁人嘲笑我浪費靈根也無所謂,隻要我能活下去就可以!隻要我能多活幾年,我的姐姐就能少受幾年苦!”
入三問閣之初,就算被霜簡嘲諷是縮頭烏龜,躲在角落也不肯幫忙,他不在乎彆人瞧不瞧得起他,他隻在乎自己的命。
他不能出事,他不能死,他如果完成任務就能把姐姐替換下來。
要什麼尊嚴,要什麼光明未來,那些都不屬於他,他隻想活下去。
許栩在此刻開口,語氣堅決:“我可以幫你。”
“怎麼幫?蘇又和蘇上可不一樣,他……”
許栩的眼神是那麼的堅定,說出來的話也格外認真:“不管對手是誰,我隻在乎你,隻要你需要,我就會幫你。”
槐序終於慌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