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這事是四房的事,又不能眼睜睜瞧著唐逸下獄,畢竟七年夫妻,縱是愛意不複,情分也還在的。
林雲暖攜了晚霞,往城西甄寶齋去尋林熠哲商量此事。
“兄長,唐逸這事蹊蹺得很,你幫我查一查。如今他沒了蹤跡,官府尋人不著,苦主究竟是何來曆,又是如何起的糾紛,……唐逸為人和氣,從沒試過如此……”
林熠哲神色凝重,盯住林雲暖深深瞧了一會兒,沉吟片刻,猶豫道:“此事……唐家無人告訴你麼?”
林雲暖頓住,心中隱隱有了預感:“兄長知道底細?不必瞞我了,這都到了什麼時候?”
“你可知城中曾有一名伶,名喚鐘晴……”林熠哲閉了閉眼,硬著頭皮將來龍去脈說了。
回程,又飄起雨絲,窄道無人,林雲暖棄了車馬,攜著晚霞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石子路上。晚霞一手撐傘,一手扶她手臂,不時擔憂地打量著她。
林雲暖淡淡道:“晚霞,你擔心什麼?”
她笑了。
林熠哲適才吞吞吐吐,與她吐露實情,“唐逸以五千兩贖金買了那鐘氏,說是要護送她回鄉,卻被人打聽出來,原來那鐘氏人仍在雲州,被周三爺探得下落,摸上門去騷擾……唐逸怒火中燒,一時激憤,便失手捅傷了人……這其中原由,唐家必不肯告訴你,萬一你因妒生恨,不肯出錢疏通……”
至情至性,唐逸從來就是這樣的人。她還希冀什麼?苛責什麼?
林雲暖望望天色,滿眼濃的化不開的重雲。
巷道儘處,一人持傘而立,身段纖細婀娜,淡藍衣裙濺了水汙。林雲暖分明從未見過此人,卻莫名有種熟識之感。
“唐夫人……”來人行了半禮,露出略有淚痕的一張芙蓉麵。
“鐘姑娘……”林雲暖微笑。
該來的,總會來。
“夫人知道我?”鐘晴略略吃驚,上回在流螢小築,唐逸堵死了門不準她出來見禮,誰想第一次見麵,竟在這秋雨迷離的蕭瑟窄巷。自己身染泥汙,容色憔悴,而林雲暖,仆從擁簇,車馬隨行,端的是一副雍容貴婦模樣。
鐘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她軟下身子,棄了傘,鏗然跪在泥水淋漓的地上,“四爺因鐘晴引禍,鐘晴不敢辯白,如今隻求夫人瞧在昔日夫妻情分上,出手相助,救四爺一次!”
林雲暖不由自主伸手抬了她的下巴,小小一張巴掌臉,眉如遠山,眼若橫波,凝了兩行珠淚,更顯楚楚可憐。挺翹的小巧瓊鼻,水潤飽滿的兩片唇瓣,說起話來,那聲音如鶯啼婉轉,怪道迷了雲州男人的眼,奪了唐逸的心。
“如何救?”林雲暖語調沉沉,不疾不徐。
“自是……”鐘晴急切抬頭,驀地撞上一對無波無瀾的黑眸,唐逸出了這等大事,他夫人竟如此沉得住氣!她心頭一亂,勉強道,“自是想辦法,與苦主私下了斷……”
林雲暖冷笑:“你起來。你非我家中奴婢姬妾,不必跪我。我要不要救自己的丈夫,如何救,何時救,不必鐘姑娘費心。”
鐘晴伏地拽住她裙裾,切切哀求:“唐夫人若因一時妒忌,耽擱了四爺性命,又於心何忍?那苦主便是城中大戶周家,與唐家素有往來,溯源求本去查,不定還曾做過姻親,我人微言輕,又是涉事之人,上門去求,對方定不肯給我臉麵。可夫人您不同,您是唐家正經奶奶,是四爺結發妻子,由您出麵,對方定能心平氣和下來,相商賠償事宜……”
“哦?”林雲暖拉長了尾音,話裡帶了絲絲譏誚,“緣何他為你行凶傷人,卻要我去低聲下氣求人?”
林雲暖甩脫她的手,徑往前行。鐘晴嗚嗚哭泣,嘶聲道:“我知我沒資格來求您,夫人,可你難道忍心眼睜睜瞧著四爺鋃鐺入獄,給那人賠命嗎?”
林雲暖頓住步子,未曾回頭。“一來,我要不要救唐逸,如何救,是我唐家自家事,與姑娘何乾?二來,四爺如今下落不明,我便是要救,也得與四爺見了麵,商議清楚才好奔走。姑娘與其哭哭啼啼來求我,不若告知四爺下落,才算儘了一份心力。”
鐘晴失望搖頭:“我不知道,夫人,我不知道。四爺一衝進來,就揪住那人狠刺數刀,我嚇壞了,見那人滿身是血倒在我腳下,四爺扔了刀,人就跑了……我大聲喚他,他隻是不理……後來官差來了,我才知道原來四爺失了蹤跡……我實在不知……如今流螢小築被官衙封鎖,我實在無計可施,才厚顏來求夫人……”
“走吧。”林雲暖無視那可人疼的淚顏,麵浮寒霜徑自上了馬車。
事情脈絡已經明朗,那顆提起的心已然回落,端看周三傷勢如何,又肯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