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2 / 2)

下堂 赫連菲菲 20174 字 10個月前

屋中椅子倒了,妝台歪了,地上丟著被子,帳子被撕裂一半,可憐兮兮地垂掛在旁,看得見床上睡著的兩人,緊緊偎在一起。

林熠哲衝進院子,一眼看見廊下神色各異的侍婢們,他眉頭跳了兩跳,持刀就要往裡衝。

晚霞咚地一聲跪下來,抱著他的腿,“二爺不要,奶奶還在裡麵啊。”

林熠哲如何不知,可憤怒早已擊潰理智。隻覺一刻也等不及,定要將那淫賊碎屍萬段。

悅歡也跪下來,小丫頭、護衛、婆子,跪了一地。

林熠哲忽然心中一酸,茫然失落。

七妹的名節,徹底毀了!

這院子裡這些人,……他環視一周,已起了殺心。

轉念又想,我縱殺得所有人,可七妹她,也已經臟了……

難道真要由得那龜兒子,納了七妹進門?

林熠哲進退難擇,當地一聲,手中長刀落在地上。

外頭響動已經驚醒林雲暖,她茫然睜眼,剛想起身,就被木奕珩給抱住撈了回去。

他眉眼清明,早醒了。

朝她眨眼一笑,“噓,你哥來捉\奸了,你現在去,不是坐實罪名?”

林雲暖趴在他胸膛上聽見他心臟砰砰跳動,沒力氣去想任何事,閉上眼,又睡著了。

林熠哲在小花園裡疾走。不時走到樹下,狠狠捶上兩拳。

他心痛不已的妹子昏昏沉沉又被人給按住,喉嚨已經嘶啞得喊不出,室內的火熱旖旎和外頭的寒風刺骨赫然兩個世界,兩種情緒。

……

木奕珩一出現,就被林熠哲扯住領子,狠狠貫在地上。

“沒長眼的狗東……”話未說完,抬眼見是林熠哲,登時住了口,自己拍拍衣裳正要起身,一柄寒刀已架在頸上。

鋒利的刀刃割裂皮膚,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木奕珩滿不在乎,沒一點性命掌握於人手的恐懼和自覺,陰笑道:“想殺我?來,殺!我但凡縮一下脖子眨一下眼,就是烏龜王八蛋。”

林熠哲眸光被怒火燃著,瞳孔微縮,不明白這世上怎有人這樣可恨。

…………

“小姐,打聽回來了。”小環猶猶豫豫地進門,見木雪痕正咳的厲害,連忙從小丫頭手裡接過茶水,親自端過去喂給她喝。

木雪痕推開茶碗,有氣無力地問:“打聽到了?快,還不說?”

小環凝視她憔悴的臉,於心不忍,“小姐,咱們不理會成不成?您本就體弱,又受了風寒,何苦這樣為難自己,為不相乾的人耗費心力。”

說出來,小姐定要傷心。九爺如今越發不顧臉麵,什麼女人都肯顧了。

木雪痕哪裡肯聽勸,當即手一推,把茶碗都推掉了。“你不要勸,快告訴我!”

小環隻得硬著頭皮說了。

“阿壯跟著爺跟張勇,在城西一個院前停下,直盯到今早,爺都沒從裡頭出來。跟四鄰一打聽,原來那家院子裡,住著個開楚館的商人,和他新寡的妹子……”

“這……”木雪痕臉色越發蒼白,“不可能!”

“小姐,看清吧,這就是九爺啊,胡作非為,好壞不分。”小環紅著眼圈,緊緊握住自家小姐的手臂,“他現在相好的那個,是個寡婦啊!您何苦……何苦為他……”

“不,你說謊!”木雪痕一把甩開小環,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將小環推倒在地上。她淚流滿麵,搖著頭道:“九哥雖然風流,最多、最多便把那些低賤的青樓女子,當成玩意兒一般,什麼樣的美人他沒見過?什麼樣的女人他得不到?他……他這樣費心費力討好的女人,你告訴我,她是個嫁過人的寡婦?你說謊,你說謊!”

屋裡動靜太大,引得院子裡掃灑的小丫頭都湊了上來。

小環連忙爬起身,將眾人攆出去,關了室門,扶住木雪痕顫抖的身子,“小姐,你彆這樣,慢慢說,彆激動。”

叫外頭聽到,傳出去,小姐還如何做人?

“你走開。”木雪痕推開她,“我要去找九哥,我要當麵問個清楚明白!”

她穿著單薄的寢衣,一邊咳嗽,一邊往外疾走。小環攔在她前麵,跪地抱住她的腿,“小姐啊,您清醒吧,他是您哥哥,您是她妹妹,您用什麼立場質問他?用什麼身份要求他啊?”

“哥哥……妹妹……”木雪痕嘴唇勾起苦澀的笑,淚水一串串地流下來,“沒錯,我是他妹妹……我沒資格……我沒資格啊!”

眼前白色人影猛地一晃,小環臉色劇變,朝外大喊:“快,叫二夫人,請郎中!小姐暈了!”

………………

林家宅院,書房裡頭,林熠哲手裡緊緊捏著刀鞘,強自控製著想要殺人的衝動,紅著一雙眼睛,瞪視麵前若無其事擺弄腰間佩刀的男人。

“你……”林熠哲知道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叫他自覺認錯服軟,那是不可能的,隻得勉強開口,道,“打算如何安置暖兒?”

木奕珩一愣,“暖兒?誰?”

林熠哲:“……”青筋跳了兩跳,又想殺人,怎麼辦。

“咦?不會是,她的小名兒,叫暖兒?”木奕珩來了興趣,笑嘻嘻地湊近,“你和我說說,她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喜歡吃什麼,玩什麼?”

林熠哲黑了臉:“木奕珩!”吼的聲音有點大,把木奕珩嚇得一縮。

“你……”想罵幾句,想到自己妹子的終身幸福就在此人手裡,強行壓製住火氣,咬牙道:“你究竟,有沒有想過要給她名分?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待她?你若始亂終棄,將她當成玩物,我就……”

這話說得自己心中慚愧不已,木奕珩這番作為,哪裡曾把自己兄妹放在眼內?不是玩玩,如何會當街擄人,夜半爬牆?如何忍心叫那樣好的女子,為他敗了名聲?這人……根本不是良人!

可……不跟了他,又怎麼辦?

自己能如何?總不能代替了她的丈夫,護她一輩子。

木奕珩聽懂了,林熠哲今天沒把他一刀砍了,不是忌憚他的身份,是怕林雲暖沒了倚靠,真的做了寡婦。

他難得正色,誠懇道:“我自願意名正言順,跟她相好。可我尚未娶妻,焉能先納妾侍?你暫先等待……”

話沒說完,林熠哲“咣”地一拳砸了桌子。上頭茶碗跳起,濺了木奕珩一身。

“你乾什麼,一驚一乍的?林熠哲,你是不有病?”

“你……”林熠哲騰地站起,拔刀就砍,“你把她當成什麼人?妾侍?你好意思開口?”

一刀砍來,氣勢如虹,迅猛無比,隻聽一聲悶響,刀刃深入手臂,瞬間血色蔓延,很快浸透了衣裳。

林熠哲砍完這刀,沒想到他真的避不開去,好在出手時刻意矮了半分,不然傷得不是臂膀,而是掉了腦袋。

這人,打不服,罵不聽,殺不得,究竟該如何?林熠哲扔了刀,目中露出痛色,“木奕珩,你就沒想過,娶她做正妻麼?”

這聲音到最後,已有哀求之意。

他為人能屈能伸,受些委屈能怎樣,可他不能委屈了七妹,她已夠苦了啊。

木奕珩連連抽氣,抱著臂膀嘶聲道:“你他媽真瘋了?”

“正妻?你他媽自己說呢?你做哪行的?她是什麼女人?娶她做妻,我木奕珩不要臉的嗎?”

林熠哲整個人猛地震了震。

“你……再說一遍?”

“說就說!我說,你他媽是開妓寨的!你妹子是二手貨!老子玩玩罷了,娶你媽啊!”

“木、奕、珩!”

林熠哲的吼聲,直衝屋頂,劃破漫天雪色中的寧靜。

門前,林雲暖蹬階的腳步頓住,麵容有一瞬凝滯,很快扯出一抹輕笑,任手裡的男式披風輕輕落在階上,染了霜雪。

回頭,輕聲道:“晚霞,咱們走吧。”

…………

“嘶!”木奕珩斜臥在榻上,嘴裡嘶地一聲,抬起未傷的右手,照著張勇腦袋敲了一記,“你給老子輕點,老子胳膊沒被那喪心病狂的林二砍斷,倒要叫你個粗蠻漢子掰折了。”

張勇嘿嘿一笑:“屬下是個爺們兒,自然粗手粗腳,公子爺在林家受了這樣重的傷,怎不讓那林夫人給公子爺上藥包紮,說不定她一心疼,公子爺又能……嘿嘿,討點便宜呢?”

“滾你娘的!”木奕珩見包的差不多了,一腳把人踢開,從榻上坐起來,“老子才在她家逞完強,她哥不知怎麼跟她編排我呢,去找她上藥,她還不趁機給我下、毒?讓老子一命嗚呼?你是不知道,那娘們有多狠!”

說完,撕開前襟,把自己胸口給張勇看,“看見沒,他媽的像隻母老虎似的,就差沒撓花老子的臉,前胸後背全是她抓的咬的,不知多少處傷!

張勇驚得目瞪口呆,木奕珩身上幾乎就沒啥好地方,掐的紫的,抓的破皮的,咬的見血的,可精彩的很。

“公子爺,這你也能忍?”張勇可不信,他家公子爺是這麼好相與的人。

“忍個屁!”木奕珩想到自己做的好事,氣得笑了,”老子一晚上不知弄了多少回,治得那娘們哭得花貓似的,把她按牆上,站都站不住。“

信口失言說出這話,見張勇一臉下流神色,正不知心裡如何想象那畫麵呢,木奕珩陡然一悚,又一記爆栗敲在張勇頭上,“你他媽想什麼呢?老子讓你變張公公你信不信?”

“沒……沒……,屬下怎麼敢?公子爺,您真不找郎中瞧瞧?屬下看您傷處,可見骨了啊!”張勇在這事上麵向來反應極快,連忙扯開話題。

木奕珩罵罵咧咧的,“老子這條命遲早搭在這娘們跟她哥身上!”上回她劃傷他腕子,補了好幾天的氣血湯,才剛好些,又被她哥給砍了一刀,真夠運道!

“爺?”春熙端茶進來,正瞧見木奕珩披著外氅,手臂上圍著白紗。“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弄傷?”

木奕珩穿好外衣,嬉皮笑臉道:“哪兒呀?沒傷,包著玩的!”

春熙哪裡肯信?走到他身前非要解他袖子,木奕珩避讓不肯,春熙一個不穩,直直撲在他懷裡,嘴唇磕在他臉上,把淡紅的口脂都蹭上去了。

春熙登時大窘,連忙起身,頭垂到胸口,眼睛都不敢瞧他了,“爺對、對不住,我不……”

木奕珩笑嘻嘻道:“怎麼,這麼急著投懷送抱?等著,爺早晚如你意!”

逗得春熙滿臉漲紅,嘴裡嬌嗔道,“爺,您說什麼呢?”一跺腳,轉身就跑了出去。

木奕珩哈哈大笑,手拍在案上,震得傷口一痛,立即嘶聲出來。

張勇暗自撇嘴,心道,公子爺這可真是吃著碗裡的,惦記鍋裡的,一個都不肯放過。

也不知那林氏上輩子倒了什麼黴,叫這紈絝子給弄到手裡。

林熠哲一瞧階上的披風,就知道林雲暖來過。

這衣裳並非他的,男式料子,色澤光亮,一瞧就是新製的,他心裡一驚,又是一歎。

七妹定是聽到木奕珩說的那些混賬話了。

這關早晚要過,不如早些清醒,趁早聽他的勸,退回筠澤。

林熠哲來到東院,想和林雲暖好生談談,卻聽小丫頭來報,說奶奶帶著人出門去了。

他立在東院門前,久久無言興歎,他的七妹,總是遇人不淑。

林雲暖並未表現得如林熠哲猜測那般傷心,前些日子印的書差不多好了,早想著出來瞧瞧反響如何,就在翰墨書局前頭下車,領著晚霞悅歡進去。

就見幾個小店當正湊在一處邊整書架邊聊天,說著:“你聽說了嗎?京城來了個才子,前晚城頭賽詩,拔了頭籌,如今轟動文壇,個個兒巴望著,想與他一試高低。”

“聽說了。衛國公府的客卿,叫什麼來著?唐……亦安?”

“錯了錯了,季安是他的字,單名一個逸字。如今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紅人,多少花娘想與他一會,可惜!沒這機會!”

“怎麼?他不近女色?”

“倒也不是,說是隻癡心於一名女子,矢誌不移,絕不看顧旁的任何女子。時人還誇他,說什麼俊如謫仙,雅如清月。嘖嘖,也不知何等樣貌,能得這樣一句讚。”

兩人說得熱鬨,忽聽一聲輕響,是晚霞不小心落了手裡提的東西。

這店當都是認得林雲暖的,連忙迎上:“喲,林先生,是您來了?”

林雲暖將手稿寄在他這書局,請他們的寫手幫忙潤色修改,故事起伏婉轉,蕩氣回腸,早令這些人心中拜服,因此對她極為尊敬,口稱“先生”,不以尋常婦人的稱呼稱她。

林雲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適才碰巧聽了一耳朵,你們是說,唐季安來了京城?”

兩人見她知道唐逸其人,立即打開話匣,“可不是嘛?先生知道他?如今要問城裡最有名的文人是誰,那絕對就是他了。天天有人來我們小店,問有否唐逸的墨寶著作。我們東家也瞧見機會,想給唐季安印一版詩集,隻是苦無門路,求見不得,畢竟,我們這種白身,怎麼夠得著國公府裡禮遇有加的客卿呢?”

“哦。”林雲暖點點頭,“卻不知,既然他身在公府,又是如何將這許多事跡傳了出來?城樓賽詩,不是隻有官家子弟才能參加的麼?且貼詩文出來,不落名字,公平投選,結果也是七日後才公告揭曉。怎知那贏的便是唐逸?”

那夥計撓撓頭:“這卻不知了,我們也是聽人說的,如今大街小巷,全在談論這個唐季安,其實這裡頭的事兒是真是假,我們也並不清楚。”

林雲暖淡淡一笑:“這樣啊。”

出得書局,晚霞憂心忡忡,“怎麼辦,奶奶,四爺也到了京城!您在此地自稱寡婦,到時被他揭破……”

晚霞擔憂的是木奕珩。

唐逸揭破林雲暖是自己前妻,木奕珩這個後來者麵子可就不好看了,到時世人會把話傳的多難聽,可想而知。

木爺如今已經介意奶奶的婦人身份,再有前夫在其間揪扯……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爺,老夫人聽說您在家,喊您去呢!”

翠文莫名其妙看春熙衝出去,奇怪地盯她半晌,進門把正事說了。

木奕珩換了件衣裳,就往前頭去。

鬆鶴苑裡極是熱鬨,木奕珩也不等通傳,直接掀了簾子。

“老九來了?幾天不見你,怎麼似瘦了?過來,讓我好生瞧瞧。”木老夫人最疼這個幼孫,一進門就把人喊到身邊,摸臉捏手,一番親近。

木奕珩最是臉皮厚,也不害臊,當著一屋子人麵前滾進老太太懷裡,把頭在老夫人腿上蹭了兩蹭,嘴甜道:“今天沒見著祖母,太過掛念,可不就瘦了?回頭跟上峰請辭,不做那勞什子城防,忙得都沒空在祖母跟前儘孝,有什麼好?”

一屋子人張口結舌,心想,你天天在外頭走雞逗狗尋花問柳,倒好意思說忙公事去了。

卻把老夫人心疼壞了:“不錯!城防日夜執勤,舞刀弄槍,傷著了累著了可怎麼好?瞧把我乖孫辛苦的,這腮都塌了,咱不做了!回頭叫你爹給你捐個閒職,有個名頭裝點就是了,鎮日就在家中玩便是。”

說著,又遷怒了大兒子,喝道:“老大家的!”

木大夫人連忙起身,笑道:“兒媳在呢。”

“等晚上老大回來,叫他來見我!我倒要好好問問他,做什麼這樣作踐我的乖孫,非逼著我乖孫辛苦謀事做,難道我木家,養不起人了?就少我乖孫這幾兩俸祿?你告訴他!他若舍不得銀錢,我這裡有!用不著他半錢銀子!”

說著就令丫頭:“拿鑰匙開匣子,把票子取了十張給你們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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