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的還有木奕珩。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那晚彆院當中,衛國公告訴他,他是他的生父。
他雖然已經派人查出些端倪,親耳聽衛國公說出來時,仍是十分震驚。
衛子諺會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
這簡直太荒謬了!
他可不稀罕那樣一個父親,那樣一個長兄!
從來最厭惡的人,成了他的血親,他要如何說服自己,去喊一個二十三年不曾出現過的男人為“父親”?
適才在書房與木大老爺幾乎吵起來,為著他的前途,木大老爺堅決不肯退步。他欠了木家人的,他一直知道,所以他無法理直氣壯,無法據理力爭,無法任性胡為。
他應了。
應了差事。應了衛國公的安排。
他想在自己房裡,在她柔軟的懷抱中,尋一點安慰的……
此刻,她應已熟睡,孩子就在身邊。
他好想看看她,看看兒子,哪怕一眼。
木奕珩不曾想過,有一天在自己院中,也要做賊般爬窗。
他隻開了一條窗縫,身子還不及鑽入。
窗前,林雲暖托腮,正立在那兒發呆。
兩人四隻眼睛相對。
林雲暖怔住,木奕珩勾唇一笑。
他伸手入內,扣住她的腦袋,將她帶到自己麵前,略瞧瞧她的臉,傾身過去,將她嘴唇噙住。
林雲暖心頭泛酸,眼睛一紅,伸手捶他的胸膛。
兩人一個窗內一個窗外,隔著敞開的小窗,不斷加深這個親吻。
他長驅直入,緊緊扣著她不許動彈,吮得她下唇發麻,舌尖微痛。
他猶覺不足,捧起她的臉來,親她的下巴,頸子。
就帶了旖旎意味。
林雲暖想到自己失眠的原因,有些賭氣的。
木奕珩伸手將她抱起,從窗口撈出來。
他再貼上來,林雲暖就不肯了。
她冷臉道:“木奕珩,我有話要說。”
木奕珩氣息微亂,平息一瞬方道,“你說。”
林雲暖信步朝前走,在抄手遊廊下的欄杆前停住。
“我想回筠澤住段時間。母親上回受傷,未痊愈就上路返鄉,我實在放心不下,且我這三年多在外不曾歸鄉,長輩們難免惦記。”
木奕珩不想她說出這話,瞧她神色淡淡的,也說不上是賭氣還是真的思鄉,不由笑她道:“你把我攆到東稍間睡去,若我不來找你,你準備何時與我說這事?”
林雲暖垂頭擺弄指甲,“也不是非你同意不可,我自己先收拾著東西,什麼時候想起來就知會你一聲兒,沒必要巴巴的非得先告訴你知道。”
這話明顯就是賭氣了。
木奕珩含笑在她身邊坐下,也不管她如何掙,伸手摟住她肩膀把她扣在懷裡:“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湊近咬她耳朵:“你鬨什麼彆扭?上回我是孟浪些,給你賠罪了的,我在外一個多月,難不成你就不想?再說,分明我瞧你已經……才進……”
後頭的話越發低醇,裹著唇間的熱氣吹進她耳中去。
林雲暖臊得捂住臉,氣惱道:“你再說,我不理你啦!”
木奕珩聽這話音兒大有嬌嗔之意,難得她如此小女兒形態,心中莫名蕩了下,似給春風吹開了滿園繁華。
他索性兩手都環過去,低頭去尋她嘴唇:“我不能不說……我是太喜歡你……不得已……我是個男人……有時候,難免忍不住放縱些,你若回回都氣,一輩子那麼長,你便忍心委屈了我?”
林雲暖聽他說“喜歡”二字,突然心裡針紮似的疼。
她彆開臉,推拒他拱在她鎖骨下的頭。
“你喜歡的女人那麼多……我不是最美最好的,你做什麼為了我委屈你自己?在我這兒這樣委屈,自有大把人替你心疼,大把人願意不委屈你……”
木奕珩埋頭解她衣帶,手滑進去。
林雲暖歪著頭靠在欄杆上,委屈地默默流淚:“你跟我在一起,便是為了這點事……回回當我是個下賤東西,哄我說沒羞沒臊的話,迫我做不堪入目的事……這還在外頭呢……給人瞧見了,沒人說你,隻說我不要臉勾你……”
木奕珩聽這話說的著實太重,歎一聲住了手。
他扭過她下巴,凝視她水汽氤氳的眸子:“胡說什麼呢?你是我婆娘,還不許碰了?”
林雲暖冷笑:“你闖我屋子,擄我走的時候,我可和你沒甚瓜葛……你說喜歡我,喜歡我什麼?我也知道……我……哪裡招你的眼了。糊裡糊塗把我這麼個發泄用的玩意娶了,哪天你清醒了,厭膩了,也就拋開了……”
木奕珩麵容沉下:“過分了啊!我什麼時候當你……那般?你要我怎樣,把心剖出來給你瞧?一成親你就大肚子,產後又養病,你自己說,我如何待你?”
林雲暖已經不講理了。
她隻顧委屈。
“大肚子是我想的麼?出去給人戳脊梁骨,是我願意的麼?”
木奕珩撓了撓頭,看她哭的孩子似的,無奈苦笑:“行了,你冤枉我,我還沒哭,你倒哭沒完了。我是……是對你格外有興致。你這麼漂亮,身上雪也似的,誰看見不想摸兩把?好聽話肉麻話我不會說,你非要我證明我是真中意你我也不知怎麼證明,卿卿,我……我這心,一見著你就踏實,在一起就算不做啥,也覺得特高興。我說不準,這是個什麼樣的感情。但我知道,我就想和你睡覺,就想看你笑,就想你時時在我身邊兒。你還不信,我給你起個誓吧!”
他說發誓就發誓,一骨碌跳起身來,豎起三指:“我木奕珩,對天立誓,若我有半點輕視作踐林氏之心,有絲毫朝秦暮楚之意,便叫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林雲暖到底不是這時代的人,她不信鬼神,更不相信發誓就能證明一個人的真心。
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再鬨下去,也隻顯得她不懂事。
剛才把心裡話說了些,這會子自己也調整過來了,她抬手擦眼淚,抽抽噎噎道:“罷了,回屋吧。”
她正要起身,木奕珩俯身傾下來。伸臂將她環在他胸膛與廊柱之間。聲音嘶啞地問:“你這回信我了麼?”
林雲暖不語。
他臉頰貼了貼她的鬢邊:“你莫再胡思亂想的,你是我木奕珩的老婆,是我兒子的娘,你要和我過一輩子,我知道自己有時候顯得有點靠不住,但你信我,但凡我有的東西,連我這條命,隻要你說要,我眼睛都不眨,全給你……”
“我自小沒爹……娘死的也早,我不想咱倆有誤會,你躲著我,讓我孤零零的,卿卿……咱彆賭氣,夜色這麼美,莫荒廢了……”
林雲暖給他溫柔帶著哄騙的調子說得有些心軟。
她彆過頭,避開他的嘴唇。肩頭一涼,然後,他湊上來了。
理智還在的時候,她想,大約木奕珩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就是這樣的吧?
她就暫且,相信他是真心好了。
至於以後的結局如何,顧不得了。
她輕聲哀求:“木奕珩,彆在這兒吧……”
……
端午節,木奕珩已入宮上崗半個多月。
日夜輪值,有時夜晚回不來,林雲暖就自己帶著鈺哥兒,倒也不悶。
端午節前永安郡主下帖子到木府,特地提了她的名字。有示好的意思。大夫人的建議是,如今木奕珩在宮裡當差,他的妻子結識一下永安郡主,也算是件好事。
林雲暖因懷孕生子,的確關在家裡太久,就和木大奶奶、木四奶奶、木七奶奶等人,一同去了永安府設的端午宴。
隻是沒成想,這宴上賓客雲集,更有府中才發過喪的榮安帝姬駕臨。
榮安見下首一排人朝她施禮。
中有個頗嬌弱的婦人,穿細絹衣裳,罩件蜜合色半臂,淺杏百褶裙子,氣質與一眾北邊貴婦不大相同。
北方女子愛濃綠亮紅,五官大氣明豔,這婦人卻是小嘴小臉,長眉秀目。
榮安心知,她要找的人,便是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