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榮安眨了眨眼睛。
她從沒想過這事。
孩子曾是她此生最大的恥辱。
新婚當夜, 丈夫親手把侍衛送上她的床榻。從此,嫌她臟汙下賤, 一下都沒碰過她。
她發現自己有了衛子諺, 痛苦, 迷茫, 羞恥, 她曾想過要尋死。縱她生來高貴,淩駕於萬民之上又何如,她到底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 渴望與心愛的人相守白頭, 孕育他們愛情的結晶。這孽種算什麼?是丈夫留在她身上,永遠無法泯滅的恥辱。這輩子注定是個悲劇, 又何必繼續?
當時衛老夫人還在, 歡天喜地地進宮稟報了喜訊, 之後朝廷的恩賞便下來了, 全天下都知道她有了衛臻的孩子。
各方來賀的人皆讚他們夫妻郎才女貌,一對璧人。衛臻更因這孩子,晉了侯爵。
她被動地給推到中堂,接受無數人的祝賀豔羨, 她看到衛臻迎客時, 笑得微僵的臉。
她想到自己平添在身的痛苦,想到衛臻此刻聽賀的心情, 突然覺得暢快。
既然一切是他主導, 那他就該與她一道接受這苦果。
轉過頭, 夫妻二人相對,衛臻親自端了藥,逼她喝下去。
她不肯,給她帶來無儘痛苦和恥辱的人,將她從高高的階上拖拽到地獄中的人,讓她美好單純的夢碎掉的人,憑什麼不用承擔後果?
她流著眼淚奔到衛老夫人的院子去。
她哭喊:“夫人救我!雍和他瘋了!”
她當然勝利了。
衛老夫人跪在衛臻麵前,聲淚俱下,“……這孩子若失了,皇上皇後必要怪罪我衛家照顧殿下不周,宮裡太醫每日來請脈,脈案皇後娘娘是要親自過目的,你糊塗傷了這孩子,將來能否承擔後果?你好容易走到今天,加官進爵,在朝中日漸嶄露頭角,你難道就甘心,叫這一切毀於一旦?”
衛臻猶豫了。
他便是這樣一個人。
他比誰都冷靜,比誰都清醒。
當新帝向木家動手時,他能麵不改色地在朝堂上親數木太師的罪狀。
自己少女時代瘋狂傾慕著的,便是這樣一個冷心薄幸之人。
他既不想娶,為何要接那賜婚的聖旨?
他既不喜她,大可永不見她便是。
如何要這般欺她、毀她、作踐她……
她用肚中這孽種報複了他。
讓他憤怒,不甘,又無可奈何。
可到底,傷得更多的人,還是她。
為侮辱她,他留著那侍衛,不時拉到她跟前,與她講述那晚她是如何在侍衛身下婉轉承歡。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割裂心臟,絞爛肚腸。痛不欲生,恥到欲死。
便在這樣的相互折磨中。
那個夫妻倆用來相鬥相害的孽種,降生了。
如她所願,是個男孩。
立即請旨,封為世子,繼承他苦心經營來的一切,冠他姓氏,時刻提醒他,便是孽種,他也得笑著認下,幫她遮掩,無從躲藏。
她口口聲聲喊孩子的全名, “衛子諺”,前麵那個衛字,是他抹不掉的恥辱。
她並未想過,再有一個孩子。
她孤寂得忍不了的時候,也曾想過,走。離開衛家,離開衛臻,去過自己應該過的恣意生活,要嫁一個她能掌握的丈夫,瞧所有人巴結她,捧著她。
可她沒有。
她不想離開。
那個長身玉立,燦若天星的男人,……放眼九州,誰又比他好?
那些窩囊的,巴結的,畏縮的,她不甘心,也不想嫁。
最重要的是,世人皆以為,她是幸福的。驕傲如她,要如何對外人言說,她備受豔羨的婚姻,是場何等可悲的笑話?
為了顏麵,為了少時的感情,她自我折磨,在這個家裡,一耽便是二十六年。
她未曾品嘗過情愛滋味。
有的,隻是無儘的痛苦恥辱。
為排遣寂寞,每當她受不住時,便喚來門外的侍衛。
任誰都好。
隻要有寬厚的懷抱。
隻要將她空虛的身體填滿。
她享受過片刻,想象那是衛臻,她在上,給他□□。
李聰是第一個,翻身將她壓下的人。是第一個,親吻她冰冷唇角的人。
是第一個,毫不懼怕,大膽喊她”榮安“的人。
是第一個,說想要與她一輩子,希望她生個他們的孩子的人。
她大概開始懂得,被人愛著時,是怎樣的甜蜜滋味。
李聰有英俊的臉,年輕又健壯,定有無數的少女傾心於他,可他說,自從他遇到她,眼裡心裡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榮安起初是不信的。
她雖單純,可二十六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足夠她見夠了人性的惡。
但不可避免的,她又向往他所描繪的那種愛戀。
便是欺騙,若能騙她一輩子,待她好一輩子,她便蒙蔽了雙眼,又如何?
這輩子活得太苦了。
她貪戀這溫暖。
李聰邊喘息邊道:“榮安便想一輩子與我這般見不得人麼?我每晚來,遲早給人疑心。我倒沒什麼,你們婦人家,免不了給人指摘。況你是帝女,今上注重名聲,國公又是國之重臣,禦史言官的嘴下,不知要把你說什麼什麼。”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點火,榮安已經戰栗到無法思考。
李聰埋頭下去,她僵直了身子,發出難耐的聲音。
像在哭泣,緊緊抓住他的頭發,仰頭喘道:“有了孩子……不是更要給他們說……”
李聰聲音模糊,噴著熱氣,“衛國公瞧起來再怎麼年輕,他年歲在那擺著,怕是早就不中用了,否則也不至叫你獨守空房,無可奈何喊我進來……你既然一心在我身上,我又如何甘心你頂著彆□□房的名頭?你離了他,與我一起。咱們養育自己的孩子,成自己的家。”
榮安身子猛地一震。
她睜大了眼睛,嘴唇微啟,盯住帳頂。
男人接下來說些什麼,她全然沒聽進去。
有人告訴她,想和她過日子。
李聰,想和她做正經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