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3605 字 3個月前

林雲暖隨那嬤嬤上車, 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的。

那句不鹹不淡的話, 像一把重重的鎖, 壓在她心頭, 讓她說不出的難受。

木奕珩和臨川王賓主一場, 他在臨川王府彆院宿一夜有什麼奇怪的?可直覺告訴她,這裡麵就是有事兒。還是讓她很不痛快的事兒。

馬車駛出西門,十幾裡外,就瞧見掩映在綠樹下的一段紅牆。

臨川王去往封地前,這裡便是臨川王府,儘管這殿宇的主人常年在外, 一牆一垣一磚一瓦仍是潔不染塵,不見半點頹落。

王府格局與一般人家不同,女眷從西側門進入, 繞過影壁和一座小花園, 進入垂花門, 就有軟轎停在那裡。

林雲暖乘轎進去,在湖前換了錦船。

大半時辰過去, 才到今日宴會正堂,巍峨的殿宇前藍底金字的匾額。

——蓼馥汀芳。

兩名宮裝侍婢迎上來,先帶林雲暖去側旁隔間更衣。

從前在雲州,規矩與京裡著實沒法比。那時已經令她倍感頭疼的各種禮節, 在如今根本不夠看的。

重新勻麵換妝, 她拒絕了侍婢遞上來的豔紅胭脂。小聲問道:“我可以帶我的侍婢一起進去嗎?”

其中一名侍婢微笑道:“自然, 貴仆正在門外相候, 夫人這便可進去了。”

見她細聲細氣的,以為她是要見王妃緊張,安撫道:“我家娘娘很和氣的,夫人不必拘束。”

林雲暖確實是緊張。

不過不是緊張要見大人物。是緊張今日不知要出什麼狀況,要撞見什麼“驚喜”。

正殿大門開啟。

林雲暖走進去。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雕金繪彩,極儘奢華。隻擺了三張席位,上頭堆滿了果子點心,美酒瓊漿,隻是座上空空蕩蕩。

侍婢小聲提示:“夫人可先入座,待會兒聽見樂聲再起身行禮。”

林雲暖微微一笑,示意悅歡遞來一隻荷包,她接過親手塞到那侍婢手裡。

“多謝姑娘。”

話音剛落,就聽見侍人唱喏,側門走出兩行統一服色的侍婢,後麵攙出來一名金堆玉就的美人兒。

林雲暖不敢直視,連忙下拜,“民婦拜見王妃娘娘。”

上頭一個溫和的聲音道:“免禮,快扶木九奶奶起來!”

林雲暖和王妃分彆座了首末兩座。

對麵空出一席,桌案擺得比林雲暖的位置稍高。

王妃似瞧出林雲暖的疑惑,微笑道:“本是陶然那頑猴兒借了我的名頭邀你。今晨我才聽說,慌慌忙忙遣人上門去接貴客。這孩子行事著實唐突,過意不去得很,我代她與你致歉。還望貴客莫怪罪陶然失禮。”

也是,一個王妃有什麼理由要見她這樣一個名聲不好的婦人。說是郡主頑皮,倒解釋得通。王妃也著實不含糊,生怕她自作多情把自己當回事了,連忙說清緣由,告訴她,若不是我家淘氣閨女不經我同意邀請了你,本王妃原是對你沒興趣的。這是無可奈何儘一儘王府主母的禮數。

林雲暖微微一笑:“原來如此。”

王妃眸子一轉,看向侍婢,“陶然哪兒去了?貴客已至,她倒沒了影兒,這樣不懂規矩,是女戒罰抄得少了?”

侍婢笑盈盈上前回話:“稟王妃,郡主原早早過來侯著貴客了,是聽說九爺前兒答應給她改的弓弄好了,忙不迭去看,這才誤了時辰,想來這會子已朝這兒趕了。”

這聲“九爺”說得親親熱熱,好似這裡並非什麼王府,而是木奕珩的另一個家。

木奕珩離京兩年,一直在臨川王身邊,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用心給旁的女孩子改製雕弓,與臨川王府裡的人打得火熱。

王妃扶額一歎,無奈地向林雲暖致歉:“對不住,陶然被她父親寵壞了,自小就愛些刀劍兵器,男孩兒一樣的。倒叫您看了笑話。”

林雲暖抿嘴客氣一番。

兩人隨口說些閒話,無非是王妃問,林雲暖答。

家在何處,兄弟幾個,做什麼營生。

商賈不受尊重。

若當真有心待客,何用問及出身?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哪樣不能問?抑或關懷一番木家眾位長輩,道一聲“節哀”……

不是沒話題可說。

是要用儘一切方式,羞辱她,告訴她,她其實不配登入此門。

林雲暖覺得自己受辱受得莫名其妙。

她肯來,一方麵是木大夫人勸她不要得罪了臨川王府。一方麵不希望木奕珩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可此刻她再忍氣吞聲下去,未免就太沒骨氣了。

林雲暖微笑起身,行了一禮:“想來郡主沉醉興致之中,顧不上許多俗事了。民婦便即告退,來日郡主有閒時,再傳民婦前來拜見。”

她話音剛落,就聽殿外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音。

“本郡主還沒來呢,是誰這麼急,一會兒都等不得?”

說話間,人已跨入進來。

一團火紅勁裝,不是尋常女子打扮,長發在頭頂束成一條馬尾,編了無數條小辮子,串了五彩的珍珠,手裡拿著弓,穿一雙羊皮雲底靴,幾步就到了林雲暖跟前。

身量比林雲暖高些,居高臨下將林雲暖打量一遍:“你就是木頭哥哥的妻子?”

林雲暖知道自己應該行禮。

對方是親王嫡女,有封邑和品階。

可她被邀來做客,卻要如此受辱。

林雲暖把背挺得筆直,垂下眼睛,輕聲道:“我不知郡主的‘木頭哥哥’是誰。民婦姓林,夫君從前效力王爺麾下,是龍禁衛驍騎營都尉木奕珩。”

上首王妃適時嗬斥陶然:“胡鬨!累貴客久候,還不致歉?陶然?”

陶然郡主笑嘻嘻道:“哎呀,人家和木頭哥哥說話去了,一時忘了時辰。我跟嫂嫂說聲對不起,嫂嫂您彆真怪罪我呀。要怪就怪木頭哥哥,誰叫他說話太有趣了,一聽他說話我就什麼都忘了,在前院傻笑了半天。其實人家也記掛著嫂嫂呢,這不急急忙忙趕來了?嫂嫂您瞧,我跑了一頭汗,還差點摔跤,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彆生氣,彆走吧!”

林雲暖向來清冷,陡然被一個嬌俏少女纏住手臂搖來搖去,著實不大適應。

王妃又道:“行了,你彆纏煩貴客,快快入席,好生陪著。”

王妃拍拍手,側旁魚貫而入一眾舞姬,伴著樂聲,翩翩起舞。

陶然與林雲暖初見,半點不拘束,直接命人將案席搬到林雲暖身邊,纏著她問許多問題。

“木頭哥哥怎麼認識嫂子的?他那時右臂就傷了嗎?是誰傷了他?木頭哥哥報了仇沒有?”

……每一個問題,都在跟她打探她的丈夫。

語氣這樣理直氣壯,態度這樣爽直乾脆,如果她口中那個“木頭哥哥”不是木奕珩,林雲暖大抵會欣賞這樣單純坦率毫無心機的姑娘。

可那是她的丈夫啊。

林雲暖知道陶然是永不可能發覺她“臉色不好”,抑或,明知她不快,人家也並不在意。

這場鴻門宴,便是臨川王妃設計,要讓她看清自己身份地位的吧?

論家世背景,論年齡樣貌,論與木奕珩誌趣相投,她沒一樣比得過陶然。

方方麵麵的輸。

一敗塗地。

她笑容很淡,靜靜聽陶然自顧說了許多話,林雲暖抿一口水酒,驟然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盯住陶然。

這目光犀利至極,饒是陶然是個粗線條的姑娘,也不難發覺林雲暖對她十分不滿。

陶然的話頭一頓。

林雲暖開了口。

“陶然郡主口口聲聲討論我夫婿,知道的,是您與我親熱,關心我的家人。不知道的,怕是要誤會郡主,以為您與有婦之夫過從甚密呢。外子一介武夫,怎敢帶累郡主名聲?郡主,咱們不如說些彆的?”

她頓了頓,手中酒杯轉了一轉,“比如,今日郡主邀我來,究竟是為何事?”

她說這句話時,將目光移向了上首一直暗中打量她的臨川王妃。

陶然怔了怔,“我……我就是想看看木頭哥哥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子。還想……還想和你打聽木頭哥哥的喜好……”

她說的這樣直白,好像自己的心思並無半點可遮掩的。

林雲暖咬緊牙根。

陶然如此單純無辜,倒像是她有意咄咄逼人了。

臨川王妃微微一笑,“貴客莫介意,我這孩子被她爹寵壞了,說話不經腦子,全無機心。她自己不懂藏著掖著明譏暗諷,自然也聽不懂旁人的暗示敲打。您彆生氣,回頭我和她爹自會斥她。”

是啊,彆人覬覦她的丈夫,她卻連反唇相譏的資格都沒有。

陶然聽說母親要斥責自己,望望王妃,又望望林雲暖,她眼圈一紅,拉住林雲暖的手,“嫂嫂,我讓你不高興了嗎?”

林雲暖望著自己被牽住的手。

她好想掙脫開,把這個沒眼色的郡主幾巴掌打醒。

上首王妃已道:“你口無遮攔滔滔不絕,煩著貴客了。”

已報了姓名,就是不喊她“木九奶奶”,至少也可稱一聲“林夫人”,口口聲聲貴客,是不屑喊她麼?

林雲暖忍無可忍,她第二次站起身來,“王妃,郡主,請容民婦……”

告退的話不曾出口,外頭快速有來一個侍婢。

“王妃,郡主,王爺今兒和九爺、佟爺他們在武場比試,聽說木九奶奶也在,著奴婢請諸位去湊熱鬨呢。王爺說了,還有彩頭,贏了要賞郡主呢。”

陶然立時忘了適才的不快,飛一般跳起來:“真的?我爹和木頭哥哥?哎呀,我爹耍賴,他是王爺,誰敢贏他啊?多半又想坑我木頭哥哥什麼寶貝呢。不行,娘親,嫂嫂,咱們趕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