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0642 字 3個月前

白婆子想不到這和自家兒子的婚事有何關係,勉強耐著性子道:“這可不知, 一門子都是婦人閨女, 自家帶個小子, 若是正路子,那男家哪能叫骨肉養在婦人手底下?多半老姐姐猜的不錯, 說不準便是個給人做外宅的。那趙瘸子在旁住了幾十年, 突然就發橫財走了, 這等好事輪的上他?多半是那家男主子出錢買了院子, 為著名聲好聽, 把人安置在這兒。大抵也也不如何稀罕, 否則這一倆月過去,怎從沒見過露麵過?”

見湯婆子若有所思,奇道:“姐姐問這作甚?難不成誰還瞧上了那婦人,央您打聽她來著?”

湯婆子笑了笑:“是也不稀奇,那婦人好顏色,打著燈籠沒處找的。集市上轉一圈,小販們眼睛直勾勾往她身上打量,她來買貨, 平白能省不少銀。”

白老太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如今鎮上這些眼皮子淺的漢子越發沒道理, 那婦人怎麼也得二十七八,福澤深厚些的, 當個嶽母都可行。竟也能招眼惹下風流債?真真世風日下!”

湯婆子捂嘴大驚小怪地瞧向白老太:“您這嘴可夠毒!一條巷子住著, 作甚瞧不起人家?”

白老太哼了一聲, 沒有答話, 不一會兒扯回正題,說起給自家兒子說親一事,湯婆子因琢磨那說媒的禮錢不會多,也就敷衍幾句應付出來。

門邊兒扶著柱子提鞋,正瞧見林雲暖和悅歡兩個打傘往巷子外頭走。

林雲暖懷裡抱著個娃娃,裹在柔軟的棉花繈褓裡頭,粉雕玉琢一張小臉。

湯婆子眼睛尖,瞧人準得很。心想這孩子的爹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婦人容貌已極出眾,這孩子並不像她,竟也是好看得緊呢。那必是像他爹了。

不一會兒,見巷子裡頭又走出來兩個高大粗壯的男人,殺氣騰騰冰山臉,表情昭然寫著生人勿進。

湯婆子捏著下巴細琢磨,好像近來井兒胡同生麵孔有點多。

她不過也是一時閒,平素又愛留心這些閒事,倒不是非要把眼睛盯在林雲暖身上,該乾什麼還乾什麼去。

風平浪靜過了十來天。白老太幾番來催促婚事,她隨意說了幾個明顯有缺陷的姑娘家給白秀才,白老太自然不肯。這說親之事一時便耽下來。

這天下著最後一場秋雨,街上蕭疏得沒人露麵,白秀才揣著信,已被雨困在亭子裡許久。怕手裡信打濕了換不回錢,小心翼翼護在懷裡。一錯眼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一身淺粉色襖裙,疾步在街麵上走著,瞧來十分焦急,裙子上濺了許多的泥水印子,一點兒也顧不上。

白秀才向來不大與人交流,雖是近鄰,便是見著也不主動招呼。哪知悅歡突然腳下一絆,身子栽下去,膝蓋一彎跪在水窪裡。白秀才嘴裡發出“噯”的一聲,替她著急又可惜。

悅歡飛快爬起來,拾起傘繼續往前狂奔。不一會兒,白秀才見著悅歡身後跟著個老郎中並小藥童,腳不點地地往井兒胡同方向走。

等雨勢小了,白秀才才從亭子出來,送了信,拿到二個銅板腳步輕快地往家走。迎麵就見那郎中跟藥童從巷子裡出來。

藥童不過十二三歲,一臉懵懂,問他師父:“怎地旁人家有喜都是歡天喜地散賞錢,這家兒的嬸嬸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似的?連塊糕點都沒賞。”

想到剛才在那屋裡看見的一碟晶瑩剔透的綠豆糕,藥童吞了吞口水,大為不悅地道:“也不瞧師父冒雨出來給她看診,請師父喝杯熱茶。這樣小氣,活該她弱症難醫。”

郎中伸手拍了那藥童一記:“莫張口胡咧咧。醫者父母心,怎能為塊糕點說出這樣歹毒的話來?將來你行醫濟世,難道全看賞錢豐厚與否才給人診治?”

“人家高興與否是人家的事兒,有喜了就得賞你?腹裡那孩子與你有半毛錢關係?”

白秀才將這段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難怪適才那悅歡妹妹跑得那樣急,原來她家姐姐有喜。卻怎麼不高興?

難道真像他娘所說,那婦人不是正經來路,這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大見得光?

轉念就憶起在巷子裡曾見過的那婦人的模樣,白白淨淨的,臉上掛著微笑,走起路來不疾不徐穩穩當當,很體麵的樣子。這樣的人會是給人做外室或是與人亂來的?

屋裡頭林雲暖默默流了會兒眼淚,許久方平靜下來。

她心想,大抵她和木奕珩便是孽緣。

一走兩個月,此時方知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

後頭那些日子雖沒顧忌,木奕珩在最後關頭也不敢不小心。沈世京說得嚇人,兩年內不養好身子就有孕,生產時恐又要受大罪,說不準小命兒都要丟了。為著這句話木奕珩再怎麼衝動也不敢弄在裡麵……生怕累她受苦。

路上她吐得厲害以為又是水土不服,小日子沒來因她身子向來虛空也沒往那方麵想。

其實作為一個現代人她也知道她和木奕珩的法子不保險,這回真中了標不由暗罵自己白癡。

可……這是木奕珩的骨血。

她舍不得拿掉,舍不得傷害它半毫。

冥冥中這來得不是時候的孩子牽絆著她和木奕珩的緣分。

………………

大都早早飄了雪花。

清早木奕珩就縱馬到京郊的野梅林裡,給母親掃了墓前的雪,靠在石碑上坐著,舉著酒囊仰頭豪飲。

坐了牢獲了罪,連降三級軍銜,手裡私兵給收編了一半。

這些損失還不止,鎮日騎馬橫衝直撞酩酊大醉不知已被言官參了多少本得罪了多少人。

都知道他發妻攜子走了,是給陶然郡主讓位。

都說他這份傷心是裝出來的,走了個沒家世又年長的妻,迎進個身份高貴又稚嫩的郡主,有什麼不樂意的?

瘋癲之名是早有的,誰人不知他從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裝什麼情聖扮什麼情深,端看他哪天折回頭去跟臨川王下跪求娶郡主做天家女婿。

這些話說得人多了,連當事人都有些信了。陶然在王府靜候他來提親,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她都坐不住了。

木奕珩將空掉的酒囊扔在地上,伸手抹了把嘴角,頭靠在那石碑上閉了眼。

梅香沁入鼻中,冷冷幽幽淡淡。處處是回憶。

這片梅園他帶她來過,那時他剛弄清楚自己對她的心意,有了與她廝守下去的念頭。

想把她柔弱的肩頭攬在手上,扣住了,一輩子不放。

陶然就在這時走到他身前。

雪粒子漫天,她臉和手凍得發紅。從木奕珩出了木府的門,她就一直在後悄悄跟著。

木奕珩似乎睡著了,這樣冷的天他睡在無字的墓旁。

他究竟要為那個女人傷心墮落道什麼時候?

他可知道,她爹有多傷心多失望?她又有多心疼多委屈?

她哪裡比不得那個女人?至於叫他心心念念成這樣!

陶然小心翼翼的湊近,羊皮軟靴底踩在雪麵上沙沙作響。

她伸出手想推一推他,把他喊起來。

她的手才伸出一半,就見一柄短刀橫了過來。

冰涼的刀刃擦著了她的指尖。

陶然驚呼一聲縮回手,眸中蘊起委屈的怒意,“木頭哥哥,是我!”

木奕珩挑開眼簾,好一會兒才找回焦距看清麵前的少女。

他沒作聲,直起身子站起來,扭頭就朝前走。

陶然連忙追上,喊他:“木頭哥哥,你等等我!”

木奕珩腳步不停,陶然加緊了步子,從後扯住他衣角。

木奕珩定住身形,回過頭來。

他不語,這般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打量她,叫她無端地手足無措起來。

從前他總是愛笑,對她再好不過,自從上回她喊了林雲暖去王府,他就對她再沒有好臉色。

她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她那麼喜歡他,為了他,不惜放低自己身為郡主的自尊,去求那個低賤的婦人。又不是她把人攆走的,他到底為什麼要生她的氣?

陶然眼圈一紅,小聲喊了聲“木頭哥哥”。

木奕珩嘴角沉了沉。

揮手,拍掉了少女扯住他衣角的手。

陶然順勢抱住他手臂,淚凝於睫:“木頭哥哥,她已經走了!她這樣狠心棄你不顧,你還要想著她麼?你這樣糟蹋自己,陶然真的好心疼啊!你忘了她吧。你看看陶然啊!我哪裡不好?我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我才是你該想著的人啊!”

木奕珩表情有了變化。

他挑了挑眉,嘴裡發出“嗬”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