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5920 字 10個月前

白秀才心砰砰跳, 他飛快地拾起那堆石頭, 顧不得泥水,兜在自己懷裡,慌慌張張回家去。

才關了門, 就聽見一陣窸窣聲響。他意識到是隔壁傳來的,衣裳裡的石頭一顆顆滾下去。白秀才握住門旁的扁擔, 提過一個凳子躍上牆頭。

他看到了什麼?

一個人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 頭上套了麻袋, 悅歡妹妹和她嬸子一人拿一隻棒子狠命往那人身上招呼。

聲音悶悶的,和在雨裡不仔細聽是聽不清楚的。

原來不光外頭有人惦記, 也已經有小毛賊闖進去了裡麵。好在悅歡妹妹機靈。

他才想到這裡,更讓他吃驚的事發生了。

林家隔壁那兩個漢子,竟然從屋裡走了出來。提著那被綁住的人, 又進了屋去。

悅歡抬頭見著攀在牆頭的白秀才。她先是嚇了一跳。

過會兒裡頭傳來林雲暖喊她的聲音, 她皺皺眉,朝白秀才招手:“你跟我進去!”

白秀才是第一回進除她娘以外的女人的房間。

站在門前, 就聞到好聞的香氣。屋裡很暖和,陳設很簡單, 卻也比他家好太多。

林雲暖撩簾子出來, 見著白秀才,她有些吃驚。

白秀才也吃驚,剛才他分明看見隔壁兩個漢子從屋裡出來, 這時人卻不在屋裡。

他目光不由看向最裡頭的寢房。

總不會是……

他不敢想。

悅歡唉聲歎氣道:“奶奶, 剛才捉賊被白先生撞見了, 我帶他進來囑咐幾句。”

林雲暖點點頭,指著椅子道:“白先生進來坐。”

白秀才不敢瞧她,半垂眼簾,隻敢看她裙擺。

平素在外她穿得低調樸素,夜晚在自己屋裡,穿得是原來帶的一件軟煙羅,身上披了小夾襖,柔軟的質地更顯她溫柔和善。

白秀才挪到椅子旁,隻坐了個邊兒。林雲暖又叫看茶,白秀才慌得直擺手:“不、不用!”

“先生聽見了我們院裡的聲響,所以前來挺身相助?”林雲暖行個福禮,“先生古道熱腸,俠義之心,小婦人感佩在心。今晚的事,還想請先生代為保密,莫要聲張,不知可否?”

白秀才難得和她說上這麼多話,聽她讚自己古道熱腸俠義之心,有些赧然,想笑笑不出,擺手道:“我……我……沒幫上忙……”

哪知家裡這些女子這樣驚醒,直接就抓到人了。

他想到門外的石頭,又是一頓,連忙把自己所見與林雲暖講了。

事情比林雲暖想得還棘手,一晚上竟然來了兩撥人?那門外擺石頭暗號的,怕還是有來路的大盜。他們設套抓了些餓急眼的小賊,沒想到把外頭的給忽略了。

林雲暖朝悅歡一努嘴:“去告訴他們知道。”

悅歡點點頭,人走到隔間,簾子一撂。白秀才聽見好像開門的聲音。可隔間隻有牆,哪來的門,唯一的門遮著簾子……

白秀才一頭霧水,伴著戰戰兢兢,隱約覺得這裡處處透著古怪。

等他回過神來,一眼撞上林雲暖不施粉黛白嫩素淨的臉,他心頭猛跳一番。

那雙水盈盈的眼睛,真好看啊。

無儘的溫柔都在裡麵,像一泓湖水,潤澤他乾渴燥亂的心。

那張小嘴真秀氣,說出的話好聽又低徊。

白秀才突然就忘了自己適才的那份緊張局促。

心裡有個聲音,催促他與她說話,想聽她喊他先生,想看她笑時露出淺淺的梨渦,還想、還想……

他思及自己做的那夢。

燈下案旁,女人柔柔的一雙手被他握住,接著摟住她纖腰,抱到自己腿上,在那白淨的臉上親一口……

夢中那婦人抬起臉來,五官麵容與眼前的女人融合……

林雲暖見過這樣的目光。她麵色凜然一冷,站起身來。

白秀才腦中的旖旎被猛然打斷,他騰地站起身來,“我……我該回去了……”

林雲暖沒再說客氣話,她嘴唇不過輕輕一合,“恕不遠送。”

白秀才拖著艱難的步子朝外走。

林雲暖不僅沒送他,還不等他走出去,就轉身朝裡屋去了。

白秀才心裡說不出的酸澀。窘困令他連還銀子的事都給忘了。他悵然若失地收回目光,輕手輕腳地給人家闔上屋門。他好想捶門大哭一場。

林氏似乎,厭惡極了他!

這一認知令他無地自容,甚至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曾以為他顧念林氏,她也許會應。畢竟她不是完璧,還帶著兩個孩子。而他不曾娶過妻,還比她年輕。

他真是癡心妄想啊!人家給個好臉色就以為自己可以發這樣的春秋大夢。

他還在夢中褻瀆於人,枉讀聖賢書,枉稱讀書人!

悅歡回來就見林雲暖氣呼呼地坐在裡麵。

“怎麼了奶奶?擔心那夥賊人?咱們明天就走了,箱籠都收拾完了,他們就是明晚摸過來也是白來。”

林雲暖歎了口氣:“悅歡,你和白秀才的事,我不同意!”

悅歡一怔:“這是怎麼了?我才走一會子,書呆子就惹惱了奶奶?”

“不是!反正那人的目光……不正經!好在明日就走了,你可彆在心裡惦著他,那不是個好人!”

悅歡聽她話音,依稀,是白秀才眼裡的情意沒藏住?

悅歡噗嗤一聲就笑出來:“奶奶,您放心好了,我可從來沒瞧上過白書呆,他也沒瞧上我。原來那都是咱們想差了。”

林雲暖抬手戳她一記:“你還笑?他和你獻那麼久殷勤,怎麼會差?前幾天他娘過來借糧,還話裡壞外的暗示我想娶你過門。”

悅歡笑得彎了腰,怕吵醒了炕上熟睡的孩子,湊過來小聲道:“奶奶,我之前怕你心煩,沒敢和你說。那白秀才,從一開始跟我獻殷勤,就是想和我打聽你。”

林雲暖猛地一震,“你胡說什麼?”

她都多大了?還帶著倆孩子,平素遠近鄰居都喊她“林嫂子”,她還能惹桃花?

“我沒胡說,秀才自己跟我說的。說等他高中,想和你提親,問我你會不會答應。還有那些棗子啊,山楂啊,都是瞧您之前有孕時愛吃,特地獻過來的。您想啊,他家那麼清貧,弄這些東西,得他寫多少書信?”

林雲暖扶額:“你彆說了,這也太荒謬了。”

悅歡笑嘻嘻地道:“其實不光他,街市上好幾個擺攤的人後跟人打聽奶奶,知道您男人不在身邊,有想法的可多了。”

林雲暖一陣惡寒,現在光棍那麼多麼?個個兒把眼睛盯在大肚子的寡居婦人身上,這世界瘋魔了不成?

難怪衛國公特地拐來她這裡給她正了名,不然還不知有多少麻煩事。

悅歡寬她心道:“您不必煩惱。那麼多人有心,隻能說明奶奶您性子好,模樣好,招人兒。出眾的人自然許多人注意,注意了,越發要心裡喜歡。這又不是誰的錯。”

林雲暖心裡不是滋味。道理她懂,可如果招人的是她的男人,她就看不開。

天還未亮,林雲暖一行就動身起行,姐兒睡不足,被從溫暖的被窩裡撈起抱出到氤氳的雨裡,不舒服地大聲嚎哭。

鈺哥兒倒還懂事,縮在悅歡懷裡不吵不鬨,一雙晶亮的眼睛瞧隔壁兩個壯碩的叔叔抬箱籠。

門上掛了一把大鎖。餘下的米糧不多,為防萬一都帶著上路。天災人禍,誰也無法保證有錢就一定能買到吃的。

饑餓的人不管天亮不亮,已經開始滿街走動覓食。馬車很快就被團團圍住,孩子們被攀車要吃食的災民嚇得大哭。林雲暖一手摟住一個,強打精神吩咐強衝過去。

勢必要傷了人。為著孩子她也沒法去顧及了。

還有乾癟的婦人抱著自己瘦骨嶙峋的孩子站在街上,自己和孩子頭上頭插了草。一旁垂頭不語麵無表情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賣兒賣女賣妻,為一口口糧人性儘失。

可在這個時候拿米或錢出來,必遭哄搶。

林雲暖不再朝車外看。

城門前與官兵彙合,敢來攔車的流民乞丐這才被真正甩掉了。馬車強勢奔出小鎮,上了泥濘難行的官道。

極難走。

一會兒工夫車輪陷了兩回泥坑。

………………

一隊騎兵踏著泥水,轉過一條蜿蜒的山道。

雨勢很大,一個親兵提議:“帥爺,不如我們找個山洞暫避?”

木奕珩瞧瞧天色,抿住嘴唇。

這天就像故意和他作對,沒個晴下來的時候。

參軍道:“九爺,咱們這回出來幫忙治災,您本可不必親自帶隊,何不就在營帳裡頭喝酒歇息?”

木奕珩笑了下,沒答話。

彆說剿匪,但凡有什麼可以拚命的事他會拒絕?

他必須要不斷給自己找事做,才能麻痹自己。

南疆幾個不安分的部族這兩年已經被他打怕了。——豁出命去的打法,誰不怕?

不怕敵軍強悍,就怕敵軍不僅強悍還有個每回戰事都身先士卒自己打頭陣下場廝殺的主帥。

不單振奮士氣,還能震懾對手。

——當事人木奕珩卻根本沒想那麼多。

受傷流血很好。

軍功有沒有都無所謂。

他要的是那種瀕臨死亡的快意,生活已經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感覺。憤怒或喜悅,他已經感知不到。

夜深人靜他想某個人想得發瘋時,也不是用手。

他泡冷水,跑千裡,找人打架,或者……用儘法子折磨自己。

斥候從前折回,下馬朝他行禮:“帥爺,前頭有匪,圍了一輛馬車!”

木奕珩目光一亮,兩腿一夾,縱馬衝了開去。

他回首朝身後兵士大笑:“兄弟們,殺啊!”

因昨夜白秀才的提醒,今日上路林雲暖一行人格外謹慎,又有官兵護持,待平安走出城門二十餘裡後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回落,放心下來。

眼下隻是道路難行。

雨勢太大,車輪打滑,一路行進緩慢。

隨行的護衛摘去鬥笠看向天邊,這雨一時半會是不會停,而天色漸漸擦黑,距前方鎮子還遠,免不得要星夜行路。這就平添了許多不可知的風險。

然這話不好與女主人言明。何苦叫她一個弱女子憂心。隻管打起精神好生防護就是。

昨夜踩點的那夥賊人白日裡就來巷口盯梢。

白秀才清晨出門時,就撞見幾個眼生的人在附近打轉。奇怪的是那幾個人似乎十分慌張,急急湊在一處商量什麼很快就四散開去。

白秀才文秀積弱,那些人瞧見了他,並沒在意。白秀才心裡不安。想及昨夜那幾塊石頭就叫他無法寧靜。

雖是臉上火燙覺得沒麵目見人,他仍是硬著頭皮走去隔臨院前。

今日院落寧靜得有一絲詭異。

及至看見門上那把大鎖,他緊張不安的心漾起複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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