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木奕珩說“帶路”時, 陽城官員們都懵了。
他們提及衛國公,不過想要木奕珩高看他們一眼。
畢竟在當地軍方政方都不知情的情況下, 強行奪下城中防護,這做法無賴又霸道。
奈何他是有朝廷調令的。就是不給當地軍/政麵子,黃太守等人也隻能暗悶著這口氣。
本想用衛國公替自己長長臉。
畢竟木家如今退避朝堂實力早已大不如前, 木奕珩轄製南疆雖封了帥名, 但地處偏遠隻是荒蠻之地, 手伸不到旁的地方。
誰想震懾無用,木奕珩順杆就爬一聽人家親眷在城內竟當即要求相見。
官吏們對視一眼,心想那婦人連他們這些人求見都不露麵難不成會給一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臉麵?
端看木奕珩如何被拒門外, 臉色又是如何尷尬也極精彩。
這麼一想,黃太守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卻誰也沒想到, 木奕珩不是來“求見”的。
人到了門外,直接抽刀劈了門軸。腳一踢踹開了守衛。
他大步流星在前, 手下兵將在後, 把黃太守等人遠遠隔開。
林雲暖所住之處原有守門的官兵。因是黃太守親帶人來, 他們自然不會橫加阻攔,誰知來人不按套路出牌, 竟然直接硬闖。
林雲暖身邊的兩個護衛正在屋前守衛。
木奕珩淡淡瞥一眼兩人,不用他動手,不等兩人呼喝問話,他手下的人已經出手鉗製住了兩人。
木奕珩直接進入內室。
他心裡一片空白。
他找了一年多。從臨川王處下手, 從林熠哲處下手, 從筠澤林家下手, 甚至從唐逸和沈世京下手,獨獨沒有想到過衛國公。
印象裡這兩人不可能有交集。林雲暖一個婦人,也不可能主動搭上衛國公。
可當小吏提及衛國公親眷孤兒寡母在陽城,他第一直覺就是她。
一定是她。
此刻進了內室,寒潭般的眸子先撞見悅歡吃驚的臉。
木奕珩的腳步頓下,身子陡然不穩,輕輕戰栗起來。
屋內熏著淡淡的安神香。簾子後麵有個人穩穩坐在案邊。
木奕珩隻覺手臂有千斤重,他抿了下嘴唇,猛地掀了簾子。
冒著寒氣的鐵甲發出鋥亮的光。
發絲滴答滴答滲著水滴。
林雲暖立在他麵前。
活生生的她。就在他麵前。
外頭紛紛雜雜,官吏們追上來,想補救,哪裡還補救得成什麼。
人到屋外,不敢擅自進去,屋裡那是國公親眷,雖然身份並未透漏,不是衛國公的妾侍就是侄女兒,哪是他們隨意冒犯得起的?
黃太守無比掙紮地出言:“夫人見諒,木帥適才飲多了酒……”
他還未說完,木奕珩猛地轉過臉來。
他大步跨過屋子,來到門前,一伸手,把呆在原地的悅歡揪住,扔了出去。
外頭人群:“……”
他閉了屋門。
轉回頭,重新掀了內室的簾子。
林雲暖已經不在原地,她退後數步,立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
木奕珩伸手鬆了頸下的扣子。
屋裡很暖,很香,沉悶得叫他喘不過氣。
他略頓了頓,才抬起頭,重新看向她。
飛揚的鳳眼如今深邃幽暗,望不見底。
年輕的麵容似染了風霜,歲餘不見罷了,他像滄桑了五六歲。
林雲暖眸子澀得不行。
她想咳一聲說些什麼漂亮的場麵話,喉嚨一扯,竟嘶得發不出聲音。
木奕珩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麼。
分彆並不太久,她已看不透他。
林雲暖按住發顫的手掌,強裝鎮定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想到孩子還睡在床裡,她目視他,又看向外間。想與他出去說話。
木奕珩目光移動,越過她,看向安靜的帳內。
下一秒,他眸子猛地一眯,臉上殺氣騰騰,大步衝向床帳。
林雲暖被他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閃避身子,木奕珩風一樣擦過她身側,一把將雲紗帳子拽了下來。
林雲暖驚醒過來,聲音裡夾了微怒,“你瘋了!”
一彆歲餘,夫妻重逢,她料不到她說的第一句竟是這個。
木奕珩明顯怔住。
他看見床內並頭睡得香甜的兩個小兒。
鈺哥兒長大許多,可依舊能從眉眼輪廓認出他。旁邊的女嬰那樣的小,小臉紅撲撲的,拳頭還不及他腰上的玉佩大。
鈺哥兒百日時,他人在外頭。對孩童幾個月的模樣並不能分辨太清。
且鈺哥兒在家裡養的很胖,個頭挺大的。
另一個女娃娃就小的有些過分了。
木奕珩臉色一變,他轉過身來,看向林雲暖。
周遭陡然平添的殺氣,叫林雲暖吃驚之餘,下意識地退後。
她退至櫃旁,再無退路。
木奕珩冷冷睨著她,朝她緩步走來。
林雲暖心臟砰砰直跳。
木奕珩變得好陌生。
不由自主地讓她心生恐懼。
她那樣深愛著思念著的男人,用看死敵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林雲暖下意識想逃。
她挪開步子,在他俯身過來前,揮手拍開他的手掌,扭身就朝外間奔去。
木奕珩不疾不徐地跟上來。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心頭。讓她心跳加速,呼吸不暢。
林雲暖本想出去,可她能逃去哪兒?外麵都是木奕珩的人。
她走到稍間臨窗炕前,強迫自己穩下呼吸,強擠出一絲微笑:“木奕珩你……”
她還沒來得及轉頭看他。
木奕珩的左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林雲暖隻覺喉間一緊,他粗糙的掌心覆上,緊緊扣住她的命門。
手勁兒收緊,她登時窒住,喉間的話音被強行擠斷。
婦人白皙的膚色悶得通紅。
木奕珩挑眉,稍一用力,鉗住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一字一頓的,用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說:“你他媽找死!”
林雲暖雙腳離地,她兩手扣住他左手,不住拍打。兩腿直蹬,想求一瞬呼吸。
木奕珩似要真將她弄死了。提著她的脖子把人摜到炕沿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絕望狼狽的麵容。
“你他媽是找好了退路,早有了奸/夫?”
林雲暖喘不過氣,事實上她瞳孔有些渙散了。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過往從腦海中快速翻騰。
她甚至生出一股“終於要解脫了”的快慰。
木奕珩手勁倏然鬆了。
他聽見裡屋傳來嬰孩的哼聲。是睡不安生的小娃兒在夢中喊“娘”。
是鈺哥兒。
是他兒子。
木奕珩滿腔怒火稍熄。
他將婦人擲在地上,解了淋過雨的甲胄,在炕上坐下。
他居高臨下看婦人漸漸緩過神來,捂住嘴唇輕咳。
林雲暖心裡酸澀了一下。
——他還是不忍心,若他真想殺她,適才隻需手上一用勁,她脖子已經斷了。
眼睛控製不住地升起霧氣。她倔強地不想他瞧見自己的狼狽模樣,垂著頭,伸手抿自己的頭發,撫平衣服上的褶皺。
她想體體麵麵的在他麵前。
“是誰?”
木奕珩低低地出言。
林雲暖怔了下,沒有聽清。
“我他媽問你奸/夫是誰!”木奕珩霍地站起身,他從脫掉的甲胄中撿回腰刀,“你他媽不說也罷,老子這就出去,將院中所有男人都砍了。”
他說走就走,林雲暖“哎”了一聲,喚不住他,隻得奔過去,將他手臂攀住。
香軟的身子貼上來。
木奕珩雙腳如被釘子釘住,連轉個身都不能。
他手裡的刀“當”地一聲落在地上。
那把染了無數人鮮血的祭過無數亡魂的腰刀,此刻孤零零躺在地上。
而原本孤立於世的兩個人,又重逢了。
木奕珩喉結猛地滾動。眼淚幾乎就要衝湧而出。
可他哪能允許自己這般丟臉。
一個不守婦道狠心棄了他的婦人,他該二話不說,一刀殺了她才是!
林雲暖抱住他手臂,搖頭低聲地哀求:“你……彆……”
彆這樣。
哪樣?
木奕珩深邃的眸中湧動她看不清明的哀慟。
她不會懂這一年多的日子他是用什麼心情熬過來的。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生不如死,度秒如年。
她怎能這樣的狠心?
林雲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她又生了他們的女兒。
適才他在看見孩子後陡然暴怒許是誤會了什麼。
可解釋了會如何,他知道她懷著身子還要遠走,想是越發憤怒吧?
或是一時欣喜,原諒了她自私的行徑,從此一家四口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那她出走,還有什麼意義?
便是重逢了,也不代表就能回到過去。
即便遇見無數的天災人禍,她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想再重複從前的日子。
為什麼她就沒資格自己選?
…………
對上那對水盈盈的眸子,木奕珩發現自己突然說不出話來。
她也許有了男人,跟彆的男人生了孩子。
他是這樣恨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注視著這雙眼睛,他心裡酸酸的,澀澀的,發緊發痛,靈魂抽搐著扭曲著,渾身的力氣好像一瞬間都被抽’乾而去。
雨聲,在外一直不曾停息。
簷下滴著水珠,一串串砸在窗格上麵,靜得聽得見屋裡的兩人的呼吸。
木奕珩用了好一會兒才能活動手腳,他伸手把她揮開。
手掌劃過某處軟綿綿的地方,他心裡倏地躥上什麼情緒。
他“死”了太久太久了。
如今此刻,他隻攥緊了手掌,把適才的餘溫留在掌心。
林雲暖退後一步,再退一步,她希望木奕珩是真的平靜下來了,她轉身提起炕桌上的茶壺。
斟杯茶,她雖不知該說什麼該解釋什麼,但她想試著和他談談。
木奕珩閉了閉眼。
夢裡才能一見的人就在身前。
不論發生過什麼,不論她如今是誰的女人,……
林雲暖才抬起頭他就撲了過來。
來不及驚呼,嘴唇被他凶狠地堵住。
不是親吻,是撕咬。
疼的,麻的,濃濃的血腥氣。
濕濕熱熱的唇和下巴。
痛呼不出。
他的舌頭長驅直入,卷住她的舌尖。
被揪扯住,然後兩排牙齒就狠狠地咬下去。
林雲暖疼得身子都縮了起來。
木奕珩緊緊捏住她下巴。
把她素淨的臉捏得扭曲變形。
她聽見他冷冷的羞辱她。
“你他媽犯賤,不做誥命夫人,非要給人當粉頭,爺就如你意,玩得你滿意為止!”
………………
林雲暖閉上眼。
無法麵對他看向她的眼神。
甚至她沒辦法接受眼前這樣一個讓她倍感驚懼的陌生人一樣的他。
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
和她掛念的那個不一樣。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是她親手毀了那神采飛揚的男人。
是她狠心斷送了原本完整的家。
木奕珩沒一絲耐心和溫柔。
他不給她半點臉麵,用最羞恥的方式動作。
林雲暖咬住牙。她額上一層薄汗,背脊儘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