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刻意壓低的聲音與音樂混合在一起,將畫麵感推進腦海中。那種感覺很像是有誰在用力扒開他的眼睛,迫使他直視那些讓人恐懼的事物。
涼意在身體裡肆意流淌,帶走了最後一絲熱度。他的牙關輕輕打顫,無意識地發出“磕噠磕噠”地聲音。
“怎麼——?”
終於聽見了那個奇怪的聲音,澪回過頭,邊向聲源望去邊提出疑惑。可沒等他看到長穀部的臉,就被突然襲來的一片黑暗擋住了視線——他的整張臉都被迫貼在了軟硬適中的胸肌上,還聞到了屬於肥皂的香氣。
比起燭台切的,似乎要小一點。
今天經曆過兩次胸部襲擊的人造人很淡定,順手做了個數據比對。但比起他此刻的平靜,對方顯然要要慌亂許多,胸腔裡的心臟正強有力的快速跳動,像是下一秒就會從裡麵衝出來似的。
——心率不齊……是生病了嗎?
他很想這樣問,隻是現在的姿勢實在不方便說話。於是他嘗試著扭動幾下,可除了讓對方下意識抱得更緊之外,根本毫無用處。
“請、請就這樣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向來強勢的青年流露出軟弱的一麵,把臉埋入他頭頂的發間,甕聲甕氣的請求著。控製不住的顫音帶著濕潤感,造成了一種他好像是隻淚眼汪汪、正在撒著嬌的大型犬的錯覺。
澪聽話的放棄了掙紮,還艱難的抽出被壓在兩人之間的手臂,搭上對方的腰間,猶如安撫一般輕輕地拍著。
拜此所賜,長穀部差點出竅的靈魂也跟著歸了位。抱著懷中這具軟軟的軀體,他在清醒之後不免感到窘迫和一絲竊喜,同時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趁著現在,把真相好好的說出來吧,關於他壓根就不是鬼的這件事。
“長穀部是覺得離群索居太過寂寞了嗎?”
沒等他開口,審神者再次用神奇的腦回路理解了這一幕,成功破壞掉剛剛升起的溫情感,順便把他想要趁機解釋的心思堵了回去。
除了歎氣,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懷中的這位年輕人,已經不僅僅是天真,根本就連基本常識都相當匱乏。
這種像是白紙一樣的性格,到底是怎麼平安成長到現在的呢?他不免產生了這樣的懷疑。但這樣的想法,也隻是出現了短短兩秒鐘而已,因為接下來,那個“無知”的人類再次開口道——
“跟以前不同,你的身邊現在有我了哦。如果感到不適應或者寂寞的時候,就像是現在一樣抱住也沒關係——因為我不會害怕你,不會逃開,更不會拋下你不管。無論是付喪神也好,是鬼怪也好,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值得珍視的存在。”
哢嚓。
內心中發出碎裂的聲音,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無暇去關注,隻顧著迫切而又無所適從的詰問:“為什麼……對我這樣的罪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甚至忘記去用敬語,說出來的內容也毫無章法可言,像是許多的問題擰在一起,最終變得不倫不類。
“我的想法在之前就說過了呀。”懷中人抬起頭,像是晴空一樣的淺藍色眸子望著他,而後一彎、變成了兩道月牙,“想要跟大家成為朋友,想要一起開心的生活,想要讓所有人獲得幸福。”
這聲音與記憶中的重疊,在此刻、在三條部屋裡、在最初的這間房間裡,他的的確確聽到了相同的說辭。每一次聽到時,心境都大不相同,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之前的不敢相信,再至現在……他對此深信不疑。
麵前這個人類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真心、從未摻過半點虛假的實話。而這份幾乎不求回報的善意,差點就由他親手毀滅了。
打刀猩紅色的眼睛瞪得極大,乾涸的淚腺於此刻恢複生機,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眼眶滾落,染濕了枕頭、衣襟以及審神者柔軟的長發。但他的視線已經變得模糊,也根本沒精力去關注這些,而是哽咽著、不停的道著歉。
比起之前那樣構思許久,遊刃有餘的說著漂亮話,他現在才更像是為自己所作所為感到懺悔的模樣。
雖然很狼狽,卻也足夠真實。
澪看著突然哭得稀裡嘩啦的長穀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一臉懵的任由對方抱住,還被抹了一身的眼淚。等到最後,他都開始忍不住想測一下打刀身體裡的含水量,看看夠不夠把身上這件衣服徹底打透的。
——難道鬼怪的含水量都這麼高的嗎?簡直就跟噴泉一樣。
他想了想,把“長穀部有可能是水鬼”這條記入了之前開通的文件夾中。
而在鬼故事開始後,就把耳塞緊緊塞住的付喪神們同樣疑惑不已,隻能暗自猜測:審神者這回講的鬼故事,看起來可比上回要厲害多了,看把壓切長穀部這樣愛麵子、喜歡強撐的刃都嚇成這樣!幸好他們有先見之明,沒有偷偷去聽,不然這會兒屋子裡大概要發洪水了吧?
在內心慶幸之餘,所有偷瞄的人都相當沒有同伴愛的閉上眼,決定把這個局麵留給那兩個人自己解決。如果審神者感到棘手,決定就此放棄百物語一類的遊戲,那長穀部也不算白白犧牲,他們會在心裡永遠“緬懷”他的。
暗自打趣的付喪神們並不知道,就在同一時刻,站在聯絡器麵前猶豫許久的尤可,終於下定決心,按下了接向零號機的通訊。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