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江家不算無名之輩,不能直接把她休出門,所以就有了婆婆偏袒她一人寵愛。
江苗寧想通了,江家人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已經太遲了。這其實是陽謀,隻是江苗寧身在其中看不清,直接跳了進去。
無論有沒有人算計,江家女兒確實做出了那些事,再不甘心,江家人還是當日就把人給帶了回去。
*
一轉眼,到了除夕。
家家戶戶都挺喜慶,對於母女倆來說,今年沒有那些年禮要備,比以前簡單了不少,反而更能將心思放在過年上。
家中喜慶,柳紜娘最近都在教齊采緲做生意,她是個聰慧的,學得挺快。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鬨鬨,氣氛頗為溫馨。
不遠處的齊家正房也挺溫馨,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老兩口年紀大了,就喜歡家中添丁。看到劉嬋嬋隆起的肚子,猜測著她臨盆的日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老太太還笑道:“若是開春之後和辰能一舉得中,差不多就是放榜的時候臨盆,咱家可就是雙喜臨門。”
老太爺讚同道:“我押了那麼多題,和辰肯定能得中,隻等著瓜熟蒂落哈哈哈哈……”
兩人越說越歡樂,齊爭鳴想到自己即將是秀才他爹,齊和辰誌得意滿,仿佛已經得中,屋中氣氛和樂,一掃之前的陰霾。
劉嬋嬋手放在肚子上,矜持地笑著。
在屋中唯一一個笑不出來的,就是趙真顏,她也沒出聲掃興,垂下眼眸。
恰在此時,有丫鬟送了一碗湯。
“嬋姨娘,該喝湯了。”
這是老太太特意問大夫要的方子,專門安胎補身,裡麵加了不少貴重藥材,一碗就得二兩銀子,對於如今的齊家來說,實在不便宜。她活了多年,知道一點人情世故,尤其是這妻妾之間,肯定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所以,拿出這方子時,她就拿出了多年的積蓄,表示藥膳從她的私房出,不走公中的賬目。
老太太還是沒有看透徹,她的這份偏心,隻會激起趙真顏的嫉妒。
尤其她本來也是有孩子的,就因為劉嬋嬋的攪和,讓孩子無緣來到世上。再有,趙真顏落胎時還中了毒,如今還在調理,能不能有孩子,全看緣份。
大夫這番話,幾乎就是明擺著說,她不太可能有孩子了。
趙真顏最近養著一家老小,還得為自己治病,尤其是在年關又趕上齊和辰即將參加縣試,銀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老太太不肯養家,卻要拿出這銀子來給劉禪禪養身……她能想得通才怪。
丫鬟將托盤送到跟前,老太太笑著伸手接過,放到了劉嬋嬋麵前:“趕緊趁熱喝,這湯稍微放涼一點,藥味就特彆重,很衝人,你如今懷有身孕,容易反胃,可千萬彆吐了。”
劉嬋嬋端著碗,乖巧道:“您放心,我就是捏著鼻子,也會把它咽下去,絕對不浪費一滴。孩子知道您的這番心意,也不會讓我吐的。”
這番話成功取悅了老太太,她哈哈大笑:“好!”
劉嬋嬋喝湯時,還得意地看了一眼趙真顏。
是妻又如何?
還不是被她壓在腳下翻不了身?
這一眼,隻看到了趙真顏的頭頂,劉嬋嬋也不失望,故意喝得緩慢,喝完了後還咂咂嘴,似乎特彆美味還想回味一般。
趙真顏卻抬起了頭,笑著給老兩口盛湯,末了端起湯碗:“新年新氣象,孫媳以湯代酒,在此祝二老身康體健,萬事順心,明年咱們家還湊在一起過年。”
聽到這話,老兩口又是一陣大笑,笑著喝完了湯。又說笑了一會兒,眼瞅著天色已晚,老太太向來早睡,這會兒已經有些熬不住,正想起身,卻見邊上的劉嬋嬋滿臉煞白,捂著肚子一臉痛苦,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滿是冷汗。
見勢不對,齊和辰撲上前去幫她擦汗:“嬋嬋,你這是怎麼了?”
劉嬋嬋知道腹中孩子關乎自己下輩子,顫著聲音道:“我肚子疼,請大夫……”
大夫也是要過年的。
城裡的醫館許多都關了門,也就幾位舉家住在醫館中的大夫隻關了前門。
但這樣的大夫有個弊端,鋪子不大,名聲也不響。齊家的下人頗費了一番功夫,才請來了兩位大夫。哪怕緊趕慢趕,大夫到齊家時,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
此時的劉嬋嬋下半身全是鮮血,屋中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齊家人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心頭明白,這孩子大概是和齊家無緣了。
上一回,趙真顏還沒流這麼多血呢,孩子也沒能保住。
大夫查看過後,搖了搖頭:“不成了。”
聽到這話,老兩口大受打擊,一臉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發呆,久久回不過神來。
齊爭鳴失望歸失望,倒是還好。畢竟兒子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有彆的子嗣。
齊和辰蹲在床前,拉著劉嬋嬋的手輕聲安慰。
劉嬋嬋痛得厲害,根本說不出話來。隻不停地流淚,小臉煞白,看著格外揪心。
“嬋嬋,你彆難過。咱們以後肯定還會有孩子的。”
劉嬋嬋看著窗,眼淚滴滴落入枕中:“咱們生再多的孩子,也不是他。”
齊和辰心頭堵得慌,眼眶澀澀的:“彆難過。”
在這屋中,最冷靜的人大概就是趙真顏和齊爭鳴。
前者一臉痛心,從頭到尾都沒說多餘的話。
齊爭鳴眯眼看了下兒媳神情,突然問:“好端端的,怎麼會落胎?”
大夫搖了搖頭:“這不好說。”
“是不是吃了不利子嗣的東西?”話問出口,齊爭鳴恍然想起,若劉嬋嬋是被人所害,那這事也算是家醜,他補充道:“我意思是,過年這段日子,家裡備的吃食挺多,是不是吃得太雜,以致落了胎?”
大夫沉吟了下:“有這個可能。”
齊爭鳴心裡明白,這大過年的,大夫不好請。下人請來的這一位聲明不顯,隻能湊合著用,看不出來也是有的。
當然了,也可能是大夫看出了其中的齷齪,不肯給自己招災,所以不說實話。無論哪一種,齊爭鳴都不想再計較,或者說,關起門來怎麼查都好,他不想把家中妻妾不和的事兒鬨到外麵去,兒子縣試在即,再沒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他命人好生送走大夫,借著過年出診的理由,還額外包了一個紅封。
大夫如果看出了其中的問題,就該明白這是封口費。如果沒看出來,就當他走了狗屎運。
送走了大夫,下人們知機地退了出去,屋中隻剩下幾個主子。
方才歡樂的氣氛早已不在,每人都一臉沉痛。齊爭鳴沉默了下,道:“爹,娘,天色不早,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老太太歎口氣:“出了這樣的事,我哪還睡得著?”她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隱約可見遠處彆家點起的燭火,道:“也不知道我們家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什麼倒黴事都能碰上。兩個孩子,一個都沒能留住。”
說著,看向身邊的老太爺:“也不知道我們倆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重孫子。”
老太爺一臉疲憊,擺了擺手:“隨緣吧!”
趙真顏垂下眼眸,心下嗤笑,如果老太爺真能對家中隻是隨緣,這齊家也不會弄成這樣。
雖說齊和辰是被老太爺催促才接回來的,趙真顏卻不覺得這是好事。她甚至還恨上了老太爺。
如果不是老太爺的逼迫,齊爭鳴不會把齊和辰接回,便不能把他當家中嫡子養大。如此,她就算瞎了眼隨便挑,也不會嫁給他。
是的,趙真顏對於嫁入齊家,早已經後悔得無以複加。
像這麼指著媳婦的嫁妝花用的人家,在這城裡真的不多。偏偏她就碰上了,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這樣的事也不能往外說,外人知道了還會笑話,甚至就連娘家的姐妹,都不能告訴她們,隻能啞巴吃黃連,彆提多憋屈了。
齊爭鳴鐵了心送兩人走,喚來下人將二人送出。
趙真顏也跟著起身:“父親,兒媳先回去了。”
齊爭鳴眼神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你先彆走,我有話問你。”
趙真顏一臉耐心地等著。
齊爭鳴伸手一指床上的劉嬋嬋:“這沒有外人,有話我便直說了。她落胎之事,與你有沒有關係?”
“父親,自從母親走後,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爺奶年紀大了不知,您和夫君應該是最清楚的。我是真心希望我們這個家好,你問這話,實在太傷人心了。”趙真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明日一早,我要回去探望爹娘。今日得早點睡,免得太過憔悴著他們生疑。”
語罷,緩步出門。
齊爭鳴看著她的背影,問:“和辰,你覺得呢?”
齊和辰沒有答話。
床上的劉嬋嬋像是疲累不堪一般閉著眼睛,也沒吭聲。
“她都沒有回答我的話。”齊爭鳴一臉不悅:“就算與她無關,她也是知情的。”
齊和辰閉了閉眼:“除了她,沒有彆人。”
齊爭鳴深以為然。
不過,哪怕猜到了內情,甚至能查清真相。齊爭鳴也不好問得太清楚,畢竟,方才趙真顏已經提醒過,這小半年來家中所有的花銷都指著她,開春之後也一樣。
拿人手短,他哪好找人算賬?
再說,之前趙真顏落胎之事,後來雖查出是程如夢動的手,但那段日子裡劉嬋嬋和她走得很近,若說劉嬋嬋絲毫不知情,父子倆都不太信。
顧忌著劉嬋嬋腹中孩子,他們沒有尋根究底,事情就這麼糊裡糊塗過去了。
“辰郎,彆計較了。”不知何時,劉嬋嬋虛弱地睜開眼:“孩子已經沒了,哪怕找出罪魁禍首,孩子也回不來。夫人為家中付出良多,還是彆惹她生氣了。萬一她又回了娘家,趙家計較起來,又是一樁麻煩。”
好好的一番話,齊和辰聽了卻格外不是滋味。好像他們一家為了讓趙真顏養著,就該處處退讓一般。
齊爭鳴歎口氣:“早點睡吧!”
竟然是默認了劉嬋嬋的話。
齊和辰生氣歸生氣,也沒有衝動到跑去質問趙真顏,不過,父子倆心裡對她是個什麼想法,也隻有他們自己心裡才明白。
大過年的出了這種事,齊家那點為數不多的喜氣在初一到來之前就已散了個乾淨。
相比之下,齊采緲就興奮得多,大年初一,一家人都去了柳家。
柳蕙心和弟弟這些年來來往不算密切,究其緣由,是齊爭鳴不太看得上這個做生意的妻弟。柳二弟常年做生意,最擅長揣摩人心,看出來了姐夫的心思,也懶得湊上去。
如今沒了齊爭鳴夾在中間,姐弟之間比以前親近不少。
在柳家呆了大半日,大家相處得很愉快。傍晚,母女倆才帶著孩子回家。
柯北宇大部分的時候都沉默地伴在柳紜娘身邊,許多時候,她還會忘了身邊有這麼個人,不過,無論何時回頭,都能看到他站在身後半步遠處。
回到家中,柳紜娘洗漱時,丫鬟湊了過來,低聲將齊家發生的事說了。
柳紜娘閉眼聽著,等丫鬟說完了,問:“齊家父子有沒有找趙真顏算賬?”
丫鬟搖頭:“沒有聽說,和辰公子還起大早陪她回門。”
柳紜娘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這整個齊家,最聰明的人其實是趙真顏。
哪怕齊家父子知道她沒好心,卻也不敢拿她如何,趙真顏大概在動手之前,就已經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才有恃無恐。
齊和辰陪著妻子在趙家與眾人虛與委蛇,心頭挺厭煩的。商戶人家粗鄙,三句話不離利益,說生意上的事也罷了,還找了兩個孩童過來,說是趙真顏的親侄子,讓他幫著啟蒙。
他平日讀書已經很累,得空就想自己歇會兒,或者出去找友人喝酒,哪有心思帶孩子?
“我沒教過孩子,怕誤人子弟,你們還是……”
話沒說完,他察覺到身側妻子的目光,立刻就將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趙真顏笑意盈盈:“隻是啟蒙而已,又不教多少東西,這麼大點的孩子,讓他認幾個字就要好多天,再給支筆,幾篇大字就能讓消磨一天。剛好爺奶最近心情煩悶,把這兩個孩子送去給他們吧!”
她都這麼說了,齊和辰還能說什麼?
拿人手短,如今他是愈發不敢違逆趙真顏的心意。縣試在即,他不想夫妻失和……畢竟,真吵起來害她生氣,他還得費心思哄人,還不如沉默以對。
趙真顏卻不放過他:“你不高興?”
齊和辰:“……”他是不高興,可他能承認嗎?
“沒有。”他笑著道:“我就是在想,讓這兩個孩子住哪兒。”
“家中那麼大,哪裡塞不下兩個孩子?夫君彆操這些閒心,這些都交給我,你安心溫書就行。”趙真顏一臉善解人意:“夫君,你若對我有所不滿,一定要說出來。夫妻之間,最忌諱忍,你千萬彆忍著。”
齊和辰:“……”他哪兒敢不忍?
他也想隨心所欲,可人在屋簷下,必須低頭。
“你為我,為我家人付出良多,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生出不滿?”
趙真顏一本正經點頭:“對,我對你簡直是掏心掏肺。人該知道感恩,你若是對我心存不滿,簡直不配為人。”
齊和辰無言。
他忽然發現,以前覺得不可理喻的柳蕙心和身邊這人比起來,簡直太善解人意了好麼,隻需要哄幾句就行。趙真顏就差明擺著說他是畜牲,這才是真正的難以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