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當街吐了血,看起來挺嚇人。此時又是各人忙著上工的時辰。這麼大的動靜,好多人都看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有熱心的大娘過來扶人。
柳紜娘居高臨下看著:“我這會兒挺趕,麻煩大娘把她送去醫館。”
大娘歡喜地答應下來。
凡是和張滿月相處過的人都知道,這人特彆講究,從不占人便宜,隻要幫了她的忙,都能收到謝禮。
之前葛根弄不明白為何沒有人編排母子三人,就是因為柳紜娘特彆會籠絡人心,周圍的鄰居都是普通百姓,隻要給他們一些好處,平時待人溫和一些,大家就都能相處得好。
老太太今日過來,是打算服軟的。有兩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在,本以為隻要用心,把人哄回去是遲早的問題。乍然看到前兒媳身邊出現了年輕男人,著實刺激了她。在她看來,前兒媳哪怕離開了,再嫁也沒那麼快。說難聽點,一個女人帶著倆孩子,也得有人願意娶不是?
今早上看到馬車,看到齊瑜,她才清晰地認識到,張滿月早已不是曾經那個逆來順受的前兒媳了。
吐血後,老太太被嚇得不輕。也忙著去醫館,本以為能上馬車,心頭還暗暗盤算借著馬車裡相處的時間拉近關係,結果卻得了這樣一番話。她頓時就急了:“滿月,你先送我……”
柳紜娘不看她,側頭笑看齊瑜:“我們走吧。”
老太太眼睜睜看著馬車離去。
診費還沒著落呢?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就比如此時的燕娘,大早上起來,院子裡亂糟糟,屋簷下大堆衣衫,廚房裡一片狼藉。又不見老太太的人影,這些事情都等著她來做。
現如今的燕娘已經漸漸顯懷,之前是裝著腰酸,現在這腰是真的酸。多少乾點活,就覺得疲乏不堪。
家中最近沒有進項,吃得簡單。燕娘想吃點順口的,還得自己花銀子買。這麼一算,幫家裡乾活就特彆不值。做得不好還要落埋怨。
她在院子裡洗漱時,想到接下來要乾的活,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葛廣平出門,見她哭了,頓時就急了:“燕娘,你這是怎麼了?”
一邊問,一般上前手忙腳亂幫她擦淚。
燕娘本就覺著委屈,被他一關切,眼淚落得更凶:“咱們倆就要臨盆,家裡的銀子越來越少。我也不能真的粗茶淡飯,大夫都說了,想要孩子長得好,生下來不生病,我就得吃好的補補。我們倆那點銀子……壓根就不夠花。”
聽她擔憂這些,葛廣平一臉歉然:“都是我沒用。”
燕娘撲進他的懷裡:“不關你的事,是咱們的命不好。”
彆人家有孕的婦人都沒閒著,家裡家外都得操持,燕娘要是說家裡活多不想做,其實不太合適。畢竟,葛廣平也願意幫忙。話頭既然扯到了銀子上,她便想起來了之前花的一筆。
“誰讓咱們攤上了這樣的爹娘呢?”燕娘哭得泣不成聲:“娘被李家休出來,舅舅又刻薄,咱們不管她,誰管她呢?”
葛廣平胸口濕了大片,那淚水仿佛也落進了他的心裡,胸腔酸酸澀澀的,很是難受:“咱們一會兒出去吃。”
燕娘搖了搖頭,哭著道:“再過幾天,又該交租金了。”
葛廣平心頭一哽,特彆難受。
等到燕娘午睡,葛廣平推說自己有事要出門,實則去探望了母親。
嚴鬆雨一人住一個小院,沒有人在她耳邊胡言亂語,按理說應該挺舒適,但事實並不是如此。她做了多年的李大夫人,出入都有人跟隨,衣食住行有人打理。如今一個人住在外頭,手頭也不寬裕,不能天天在外頭吃。身邊沒有彆人使喚,隻能自己做。
養尊處優多年,由奢入儉難,嚴鬆雨隻覺得每一刻都是煎熬。眼瞅著李家那邊已經又在議親,好像已有了眉目,不可能再接納她,她自己便也開始想退路。
兒子在葛家多年來也沒攢下銀子,她若是要求太多,會讓兒子對她生出怨氣。李家那邊的兄妹倆從她出來後就再沒出現過,以後大概也不會見她,妥妥的白眼狼。生了三個兒女,唯一能靠得住的,隻有長子。
她不想破壞了這份母子情……還是得想轍。
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嚴鬆雨打開門看到是長子,下意識扯出了笑容:“怎麼這時候來了?找著鋪子了嗎?”
葛廣平沒了往日的笑容,關上門道:“娘,咱們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家中好多天沒有進項,燕娘要補身,以後還要請穩婆和大夫,要為孩子準備東西。我手頭的那點銀子已經不太夠。爹那邊指望不上,你這裡也幫不上忙。我……我大概不能幫你付租金了。”
對這樣的結果,嚴鬆雨一點都不意外。但兒子真的說出,她還是挺失望的。
“廣平,是我對不起你。”嚴鬆雨一臉歉然。
葛廣平沉默了下:“娘,我也想孝順,實在是沒法子。”他低下頭:“要不……要不你就改嫁吧。”
他也知道讓母親改嫁這件事情過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他話說得飛快:“你嫁人了,有人照顧你,有落腳的地方。不用麻煩舅舅,嚴家人也為難不了你,我也可以放心。等燕娘生了孩子,我們還可以當親戚走動……我覺得挺好,您考慮一下。”
在母親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覺得臉上發燒,拔腿就跑。
嚴鬆雨看著他的背影,苦笑連連。
靠不住啊!
她枯坐在院子裡發呆,回過神來時,天色已晚。
李家和她鬨翻,雖說是好聚好散,但有心人隻要一打聽,就會知道他們和離的緣由。
嚴鬆雨不覺得自己有錯,但知道內情的人,大概都會覺得是她的錯。想要嫁個好人家,哪有那麼容易?
再說,她都這把年紀了,不可能再有孩子。她也沒了重來一次的勇氣。
與其嫁給彆人,還不如嫁給葛根。
無論葛家母子對她態度如何,至少,兒子不會不管她!
越想越覺得可行,嚴鬆雨在天黑之前出了門,直奔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