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轉瞬間又隻剩下柳紜娘一個人了。
柳紜娘是真餓, 她病得昏昏沉沉,弄不明白自己來了多久,又餓了多久, 反正胃裡空空,滿嘴藥味,肚子咕咕叫。
捱了半刻鐘,她不想等了, 再餓又要暈了。掀開被子跌跌撞撞下床出門。院子不大, 一半還做了菜地, 菜地一角圈起來喂了五六隻雞, 味道不甚好。看得出來房子花了心思,幾根主梁都挺新,屋子正經修了幾間,剩下幾兩間的用木板湊合, 到處破破爛爛, 總之,找不到絲毫田園風光的愜意, 看了就讓人窒息。
院子和菜地裡無人,柳紜娘站在廚房門口, 感覺得到好幾道悄悄打量的目光,她正想進廚房,聽到身後有隻母雞咯咯直叫喚。回頭一瞧,看到那蹲趴著的雞一邊起一邊叫,隱約看得到雞窩中的一抹白。
柳紜娘餓得太狠,看到那雞蛋頓時眼前一亮,撿了根柴火撐著身子緩緩挪過去,頗費了一番功夫才進雞圈拿到了蛋。
廚房中碗筷一大堆, 好些都豁了口,如果說這院子裡還有什麼優點的話,就是打掃得還算乾淨。夏桃子是個愛乾淨的勤快人,她自己看不得臟,也會讓幾個兒媳幫著打掃,她脾氣急,嗓門也大,要是做不好,她就會大吼。
人活一張臉,幾個媳婦都怕挨罵,所以,還算是聽話。
柳紜娘是住過農家小院的,也試過親自燒火做飯。不過,那時候都有個人在旁邊幫忙。如今是指望不上了,她找到了小罐葷油,將灶中的火燃起,放了油煎蛋……她身子太弱,得吃點好的補補。若不是病還未痊愈,實在沒有力氣,這會兒又餓得心慌。她還打算抓雞來燉。
油燒熱,金黃的蛋液下鍋,吱吱作響裡,煎雞蛋獨有的香味頓時蔓延開來,柳紜娘聞著……就更餓了。
她往裡添了半瓢水,又從角落裡小包的白麵裡抓了一把調成麵糊倒入,再加了點鹽,然後盛到碗裡。
說實話,除了香味還行,賣相實在不好看。柳紜娘餓得慌,也顧不得了。正打算趁熱吃,門口過來了四個小蘿卜頭,眼巴巴地看著她……的碗。
原身是個疼孩子的,平時有點好吃的都儘量少吃或是不吃,全部省給了兒孫。
柳紜娘對待孩子也尤其寬容,但是,她再不吃飯就要餓暈了。
當即也不管幾人,稀裡呼嚕將一碗麵糊糊下肚,才覺得活了過來。
她精神好了,四個蘿卜頭卻麵麵相覷。
最大的那個已經七歲,是李秋寧的弟弟,滿臉不可置信:”奶,你吃完了?”
小的那個是二兒子李耀祖的二兒子,看到好吃的沒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其餘兩個月泫然欲泣,抽噎不止。
柳紜娘!“……”
會有這樣的結果,怪不得誰,隻怪夏桃子平時太疼孫子,慣得他們都認為家中的好東西絕對有自己一份,如今一口沒沾上,可不就得哭嘛。
躺回床上時,柳紜娘一臉悵然。特麼的簡直越混越回去了,上一回張滿月家裡是窮,可至少能填飽肚子。
可這次,吃個雞蛋還跟幾個孩子搶食……忒窮了!
幾個孩子越嚎越來勁,忽然有人從隔壁竄出,幾巴掌拍在孩子身上:“哭什麼?隻怪你們命不好,誰讓你們生在李家,又遇上了我們這些沒本事又自私的長輩?”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含沙射影。
夏桃子這一次生病,除了四女兒送回來的幾副藥,再沒有吃上彆的藥,倒是各種偏方湯子喝了不少,前後足足躺了大半個月,才撿回來一條命,期間好幾天人事不省,李家都開始準備後事了的。
柳紜娘到了這裡,這場病也熬得夠嗆,她本就疲累,聽著這些隻覺一股氣直衝腦門,抄起邊上的茶壺丟了出去。
“滾遠一點嚎!”柳紜娘不客氣地大罵:“老大媳婦,你彆在那兒指桑罵槐,你老子娘辛苦了一輩子,那些雞還是我親手孵出來的,吃口雞蛋怎麼了?吃不得是不是?你罵給誰聽?”
“要是受不了,給我滾回娘家去!”
於村裡人來說,隻要不是特彆刻薄的長輩,晚輩都需要敬著,柳紜娘一硬氣,大兒媳胡氏就蔫了,至少,麵上不敢和婆婆吵,當即尷尬道:“娘,我不是說您。隻是看您病著,孩子在這哭您睡不好,這才教訓他們的。”
柳紜娘並不放過她:“你也知道我想睡覺,人家都不哭了,你還在那兒揍,把孩子打得整個村裡都能聽見他們嚎,我看你是故意給我添堵。”
從後院裡又衝出來了一位稍微年輕點的婦人,看到最小的那個孩子哭的厲害,急忙上前去抱,又不讚同地看著胡氏:“嫂嫂,秋山才三歲,說話都聽不懂。你為何要打他?”
胡氏陰陽怪氣:“他想吃雞蛋,在這兒吵嚷,我讓他彆哭,娘病著……”
“都住口!”此時的柳紜娘隻覺得頭疼,不想聽妯娌之間你來我往的交鋒,道:“再把我吵醒,你們就都給我滾回娘家去!”
院子裡終於安靜了。
柳紜娘睡了過去,再醒過來,外麵夕陽西下。
她再一次認識到這幾兄弟都不靠譜,她起來做飯時剛剛過午,那時候老三讓她等一等,結果兩個多時辰過去,廚房還沒有做飯的動靜。
真要是指著他們,就算不被餓死,也得餓出病來。難怪夏桃子足足半個多月才下床,兩三個月才緩過來。
柳紜娘喝了藥,吃了飯,又睡了一覺。感覺好了許多。起身到了院子裡,幾個孩子正在瘋玩,二媳婦楊氏已經拔完了大半菜地,看樣子已經乾了許久。
看到柳紜娘出來,楊氏頭也不抬,道:“娘,今日該三弟妹做飯。”
這院子裡住了十幾口人,典型的是三個和尚沒水喝,這人一多了,有個把偷懶,就都怕自己吃了虧。
夏桃子讓三個兒媳輪流做飯打掃,她性子急,看到沒做就會出聲催促。方才楊氏那話,就是讓柳紜娘催促三兒媳小楊氏趕緊做飯的意思。
柳紜娘又去扒拉了幾隻雞蛋,這一回熬了粥,然後端著粥回了房,將那些孩子關在了外頭。
當日傍晚,因為小楊氏做飯晚,一家人又吵了起來,柳紜娘假裝沒聽見,蒙頭好好睡了一覺。
睡得好了,病也好得快。大概是夏桃子多年養成的習慣,外麵天才蒙蒙亮,柳紜娘就醒了。
因為高熱出了不少汗,身上粘膩,她去廚房燒了熱水洗漱,等再出門,幾乎所有人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