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喜破涕為笑,還沒來得及歡喜,身後的瘋婦哈哈大笑:“他寫的那什麼玩意兒?老娘讀了十來年書,愣是一個字都不認識,傻丫頭,這男人騙你。一句實話都沒有,他指印摁得再多,用再多的血,又有何用?”
在這偏僻的縣城裡,識字的人不多。聽到第一句,錢小喜沒放在心上。可聽到身後的婦人說她讀過書,錢小喜就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孫明槐皺了皺眉:“她是瘋子,說的話不能信。”
錢小喜看著麵前的血布,忽然笑了,嘲諷道:“你這身內衫,好像還是我給你買的。”
此時她的神情怪異,孫明槐心頭忐忑,正想再勸幾句,卻見她退回了牢房。
“你走吧。”
孫明槐愈發不安:“小喜,你千萬要等我。最多半年,我一定救你出去。”
口口聲聲說自己真心,卻不肯留下字據,說到底,是不信任她,怕她把字據拿到公堂上。錢小喜心下嘲諷,她自己若是相信他,也不會問他拿字據。
什麼真感情,都是假的。
孫明槐又勸了幾句,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
如此過了兩日,提審錢小喜。
柳紜娘帶著汪海趕到了公堂上。
幾日不見,錢小喜狼狽了不少,頭發淩亂,低著頭跪坐在公堂上。
如今汪海是官員,大人對他頗為客氣,念他是苦主,還讓人搬了兩把椅子給母子二人。緊接著才一拍驚堂木,問:“錢小喜,你夫汪海於外地送回來的信和財物,你為何不告知你婆婆?又將那些東西藏在了何處?”
“第一回銀子被搶了,我不敢告訴婆婆,後來……我銀子藏起來,找不到了。”錢小喜還是當初的那番話。不過,此時她態度還要更敷衍一些。
大人皺眉:“錢小喜,容我提醒你。你如果能老實交代,再把銀子還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就算還不上銀子,也比你胡編亂造罪名要輕得多。”
錢小喜低下頭,身子微微顫抖著。
柳紜娘看在眼中,突然道:“小喜,你在等什麼,沒有人會救你。”
一句話如驚雷般,狠狠劈進了錢小喜心裡。
她本就有拖孫明槐下水的想法,當即再不遲疑:“銀子我給彆人花了。”
說完這句,她像是脫水的魚一般大張著嘴,呼吸都有些困難。整個人頹然趴倒在地上。
汪海聽到這一句,閉了閉眼。
不待大人問,錢小喜就將自己收到信後三年多來所發生的事都說了。
大人沉默,偷瞄了一眼汪海,派人去請孫明槐來。
縣城離村裡有些遠,衙差去了兩個時辰,才把顛得麵無血色的孫明槐帶到了公堂上。
汪海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拳頭緊握。
孫明槐有些害怕,道:“阿海,我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帶我到這裡來……有話好好說,千萬彆動手。”
想揍人沒必要在公堂上,柳紜娘拍了拍汪海的胳膊。
汪海緊緊盯著孫明槐,緩緩鬆開了手。
“錢小喜說她給了你五十兩銀子,可有此事?”
孫明槐沉默半晌,道:“有的。”
他直接承認,柳紜娘是有些意外的。
緊接著就聽到他道:“三年多前,我記得是十月,天氣比較冷。她找到我家,讓我幫著讀信,後來她說仰慕我的才華,願意拿六兩銀子資助我讀書。並且強調與男女之情無關。”
錢小喜瞪大了眼。
孫明槐苦笑了下:“大人,聽說您也是寒門出身。應該知道咱們這些農家子讀書的艱難,當時我覺得有些不妥當,卻還是忍不住接了下來。那時候我想著……如果阿海回不來,日後我高中之後,一定善待她們婆媳。”
“這幾年來,我怕人議論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平時都刻意避開。一心撲在讀書上,隻想著早日得中,報答她的這份恩情。”
“你胡說。”錢小喜崩潰大吼:“明明是你說心悅我……”
“我沒有說過。”孫明槐強調道:“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問你要銀子。是你自己看我艱難,主動資助於我。我也不止一次的說過會報答你,是也不是?”
是!
到了此刻,錢小喜清晰地認識到了麵前男人的狡猾。
兩人來往的那些年,他沒有問她要過銀子,可每次幫她讀過書信之後,都會說起自己的艱難,或是說同窗有的書他買不起,借書之時被鄙視之類的話……她每每聽到,就會主動給銀子。
他還時常拒絕,表示自己不需要。
佯裝堅強比開口要銀子要討喜得多,錢小喜就這麼越陷越深,汪海遞回來的銀子,有九成都給了他。
錢小喜咬牙切齒地大罵:“你個卑鄙無恥的混蛋!”她磕下頭去:“大人,他還欺辱了我。”
“那是你自願。”孫明槐苦笑連連:“大人容稟,我們來往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她找我,說……說夫君不在……她閨中空虛,想要我陪,否則就讓我還銀子……銀子已經被換成了書,我還不起……她說如果我不依了她,就要將我二人之間的事告訴外人,毀了我的名聲和前程……”
錢小喜瞪大了眼,從未想過自己眼中的翩翩公子竟然這般厚顏無恥,說起謊來眼都不眨。
明明是他說心悅於她,她才會一步步深陷。更是在村委那樣的破屋子裡委身於他。結果,他說的都是什麼?
“你胡說什麼?”錢小喜瘋了一般撲過去想要撓他的臉。
如果是在村裡,她肯定解氣了。可這正是在公堂上,邊上還有幾個衙差守著,見她發瘋,立刻上前將她拽開。
錢小喜不甘心,又想撲上前。
大人皺眉,狠拍驚堂木:“錢小喜,不許擾亂公堂。”
錢小喜被嚇得哆嗦了一下,終於清醒過來。不過,還是止不住地渾身顫抖。她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回頭看向柳紜娘:“娘,你說看到過我和他在村尾的破院裡幽會……”
柳紜娘頷首:“是有這回事。”她看向上首的大人:“當時我還不知道我兒的消息,想著小喜陪我幾年的情誼,沒有把事情戳穿。我隻看到他二人調笑,其他的,我都不知。”
錢小喜滿臉不可置信:“娘,你竟然幫他瞞著?”
說實話,孫明槐也挺意外的。換了村裡彆的婦人知道自己兒媳有奸夫,怕是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薑蘆花冷靜不說,也沒想要將他如何。
柳紜娘歎口氣:“實話實說而已。你們倆之間平時到底怎麼來往的,也隻有你二人知道。”
錢小喜一臉呆滯,她知道婆婆的話是對的。再側頭看著身邊的孫明槐,今日之前,這男人在她心裡比親爹娘都重要,可現在,這男人忒不要臉,簡直厚顏無恥。
他甚至比不上汪海!
至少,汪海願意把那麼多銀子交到她手中。
錢小喜眼淚奪眶而出,她粗暴地抹了一把,磕頭道:“大人,這男人騙我,他就是看到我夫君送了那麼多銀子回來後見財起意,故意誘哄於我,我絕沒有威脅過他……”
“你有!”孫明槐打斷她:“你說等我高中之後就休妻娶你。”
錢小喜:“……”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可這話是他先說的。
孫明槐也磕頭:“大人明鑒,這個女人貪圖我的容貌,故意以資助之名行欺辱之事,求大人為我作主。”
錢小喜滿臉震驚。
汪海也一臉驚詫。
柳紜娘摸了摸鼻子,心下狠狠震驚了一把,真的是活久見。她經曆了那麼多,還是第一回看到這麼會倒打一耙的男人。
大人頗有些無語:“你二人之間來往多年,誰是誰非早已說不清,不過,花光了汪海的銀子是事實。至於欺辱之事……沒有人證物證,且按下不表。錢小喜,你承認主動送出銀子,今日是汪家要你二人還債,這樣吧,你們各還一半。”
孫明槐鬆了口氣,磕頭道:“請大人容我三日,我這就回去賣書還債。”
錢小喜:“……”她拿什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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