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八個婆婆 十(1 / 2)

周老爺最近心情煩躁, 並沒有在正院多留,說完了正事,很快就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周夫人知道他指定是又去了哪個小妖精的房裡。換作以前, 她就算不發脾氣, 也會鬱悶。但此時她心情卻極好, 吩咐身邊的婆子:“跟我去一趟偏院。”

周六娘回來之後,在正經主子住的院子裡沒住上幾天, 就被挪去了偏院禁足。

她住的院子實在太偏, 下人都不愛往這邊來。因此, 她哪怕是在禁足中,隻要買通了看守她的兩個婆子, 就能悄悄溜出去一會兒。

婆子放她出去並不是貪圖那點銀子, 而是知道老爺費儘心思把姑娘接回來,一定是有用處的。哪怕是嫁了人生了孩子, 姑娘日後也一定會有一個好夫家。

因此,哪怕姑娘在落難之時,她們也不敢落井下石。

兩人在門口嗑著瓜子,心裡盤算著姑娘還有多久才能挪回去。

“這幾日又下起了雨,天太冷了,實在難捱,這邊人氣都沒有, 感覺更冷……”

另一個婆子也抱怨了兩句。

忽然聽到腳步聲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站直了身子,剛看到來的人是夫人時,頓時眼睛一亮, 腰都比平時多彎了幾分:“給夫人請安。”

周夫人目不斜視:“你們退遠一些。”

本以為姑娘能解禁足,能回到院子裡兩個婆子一愣,看著周夫人臉上的愉悅,不知怎的,心裡越來越不安。

周六娘站在窗前聽雨,看到了門口的動靜後,心裡也是一喜。

“母親。”

讓人意外的是,以前還願意答應她的周夫人,此時像是沒聽到一般,直接越過她走到了主位旁。

大概是嫌棄那椅子寒酸,走近了都沒坐下,轉身漠然看著她:“你那前婆婆這兩天找你了?”

篤定的語氣。

周六娘心裡一突,勉強笑道:“說是孩子想我……”

“放肆!”周夫人大喝:“你還把我當傻子糊弄?之前你讓小丫頭往他們院子裡送東西的事,已經有人稟告給我了。我隻問你,你還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上?”

周六娘眼皮直跳,一顆心也險些從胸腔跳出來。她心裡很慌,有種全部和盤托出的衝動,但理智告訴她,那些事情不能說。

她低下了頭,按捺住心慌,語氣儘量平穩:“我是想給孩子買點東西。可我正在禁足之中,實在是不方便,於是便讓小丫頭送點銀子過去。”

周夫人眼神沉沉的看著她,突然道:“本來我還想給你一個機會,看來你不想要。”她看向身側婆子:“送她走。記得布置靈堂,周家的六姑娘……沒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若在周六娘的耳中,卻如晴天霹靂一般,炸得她眼前忽明忽暗,整個人搖搖欲墜。失聲喊道:“母親!”

周夫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是你爹的意思。”

周六娘腿一軟,坐倒在地上:“母親,我都說……”

她正想說呢,周夫人率先開口道:“我不想聽。從今往後,周府的六姑娘已死,你好自為之。”

周六娘為了回家,為了能嫁一個富貴的人家,拋卻了許多東西。如今周夫人這話一出,等於這一切都是大夢一場,她哪裡接受得了?

眼看周夫人要走,她趴跪在地上急追:“母親,我可以解釋,您彆放棄我……算我求您了……”

周夫人頭也不回,周六娘苦苦哀求,眼看毫無轉圜餘地,她哭著道:“母親,您讓我見見父親,讓我見見我姨娘……”

韶華易逝,周六娘的生母如今年老色衰,早已經失寵。隻在後院默默度日而已。自保都難,壓根幫不上她的忙。

饒是如此,周六娘也不想放棄。萬一呢?萬一姨娘可以說服父親呢?

她追得飛快,眼瞅著就要抓住周夫人。

卻見前麵的周夫人回頭,道:“你姨娘大概會恨你。”

平平淡淡一句話,讓周六娘心裡更怕。

有了她這樣的女兒,確實會牽連姨娘,若她不依不饒,還要糾纏,搞不好姨娘很快就會病逝。

周六娘跪了下去,膝蓋落在青石板上疼痛無比。

“母親,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回答她的,是周夫人頭也不回的背影。

周六娘被扒掉了一身羅裙,換上了下人所穿的粗布,被周家的馬車送到了郊外後,直接丟在了偏僻的路上。

婆子居高臨下的警告:“好叫姑娘知道,周家已沒有六姑娘,你若再去糾纏,那就是想冒充六姑娘的騙子。你好自為之。”

馬車掉頭離去,周六娘追了幾步,馬車越走越遠,她腳下一滑,摔倒在了泥濘中,一瞬間,她隻覺眼前模糊,周身無力,好半晌都爬不起來。她乾脆就那麼爬在淤泥中,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等她再抬起頭來,雨霧蒙蒙裡,早已沒了馬車的蹤跡。

送她來的馬車,就和她周家女的身份一般,像是在夢裡出現過。如今……夢醒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六娘才有力氣爬起身。她沒有親人,隻能去找嚴家。

她往高山鎮的方向走,路上泥濘,她摔了很多次,連頭頂上都是淤泥,整個人狼狽不堪。她卻顧不得,眼瞅著天就要黑了,路旁的密林中聽說有野豬出沒,她不想死。

從白天走到黑夜,終於看到前麵一燈如豆,她如溺水的人看見浮木一般,急忙撲了過去。

柳紜娘正打算睡下,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有路過的人討水喝。最近雨水足,附近的幾個村子裡青菜長得極好,趁夜拿到城裡,天亮之後能賣個好價錢。

開門之後,沒有看到挑著籮筐的漢子,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團黑乎乎的身影。

那身影還在動。

說實話,要不是她見識廣博膽子大,早被嚇暈了過去。

“你有何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六娘精神一振,黑夜中她隻看得到燭火,看不清麵前婦人的臉。

她啞聲道:“我想……討口水喝。”

說話時,她故意啞著嗓子。這已經是夜裡,回高山鎮,不知道還有多遠的路。她一路走來,又累又疲,無論如何,先進門把今夜過了再說。

然而柳紜娘豈是好糊弄的,一聽這聲音,她手中的燭火湊近了一些,上下打量。

麵前站著一個泥人,隻認得出是個女子,臉上臟汙一片,早已看不清容顏。

“周六娘?”

周六娘心下一驚,自己都變成這樣了她還認識,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想見見彩雲。”

“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一個人出現在此?”柳紜娘上下打量,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確定再無其他人,問:“你被周家攆出來了?”

一猜就中。

周六娘覺得心窩子疼。

在泥濘路上掙紮的這半日裡,她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周家的人和事,此時聽到前婆婆提起,心裡難受不已。

“彩雲呢?”

說著話,她想擠進門,剛走一步,就被一根手指頂住了胸口。

此時的周六娘渾身是泥,柳紜娘是真不想碰她,手指抵住她人後,道:“從你離開那天起,彩雲就和你沒關係了。這大半夜的,我也不可能讓你進門。趕緊走?”

周六娘一個女人,也不好去彆人家求收留。離開了這裡,她又能走到哪去?

“大娘,哪怕我是個陌生人,你也該讓我進門歇歇腳……”

柳紜娘不客氣地打斷她:“但你不是陌生人,你是仇人。”

最後幾個字,刺得周六娘眼睛酸澀無比。

曾幾何時,她是嚴家女兒,得長輩疼愛,嚴實對她予取予求。後來二人成了親,日子雖然不太寬裕,但吃喝不愁。

掙紮了這大半天,她現在回想起來,這一生最安逸的日子,還是在嚴家。

她眼前愈發模糊,早認清這些事,她何必折騰?

也或者是她不夠狠,沒有將這對母子摁死,所以自己才會被他們算計得落魄至此。

門口的動靜不大,但這是晚上,一點聲音都格外清晰。嚴實從彩雲的屋中出來,皺眉道:“娘,門口是誰?”

他隻看得到那裡的燭火和燭火下一團黑影,隱隱綽綽間,認得出那是個女子。

“天晚了,不好收留外人過夜。”

更彆說還是個女人,萬一毀了名聲算誰的?

周六娘算是看明白了,前婆婆當真是鐵石心腸,她想要留下,隻能從彆的地方想轍,比如去求嚴實。

兩人好歹同床共枕幾年,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嚴實總是舍不得拒絕她的要求的。

“阿實,彩雲睡下了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嚴實驚訝道:“六娘?”

周六娘大喜:“是我。我想來探望你們,這個時辰,我也不好回去,能不能收留我住一晚?”

嚴實沉默下來,半晌問:“在你對我們家做了那麼多事之後,你怎麼好意思開這種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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