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的病人, 有好些不肯去看大夫,就在家裡苦熬,也有一些就去找赤腳大夫, 更有一些就拿偏方自己找點藥熬著吃。
至於病人的病情,可粗略的分為三等,最嚴重就是躺在床上不吃飯不喝水, 那基本就是熬日子。還有種就是癱在床上,吃飯喝水照舊, 這種若是伺候的精心, 多則兩三年, 至少也要活幾個月。病情最輕, 就是能行動自如。反正, 眾人潛意識裡,癱在床上最多就是幾年的事,但凡是能夠在地上轉悠的,那都不算嚴重,於性命無憂。
看到人還能下地,邊上的兩個年輕婦人驚訝之餘, 都有些歡喜。
“呀, 那李大夫還真是神醫。”
腹部隆起的婦人是何氏,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對啊, 看來我真得讓我娘帶我去瞧瞧……之前還有人說, 他能看出腹中的孩子康不康健。”
說起李大夫, 餘梅花的堂妹餘二月笑了:“聽說月份大了之後還能看男女, 你讓他順便看看唄!”
聽著邊上兩人閒聊,餘梅花回過神來,也不管麵前的盆, 飛快奔到窗前:“娘,你餓不餓?我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飯還沒做。”她一臉擔憂:“你要是覺得身體重,就趕緊回去躺著,家裡的事兒都有我,不用你操心。一會兒飯得了,我給你送過來,就在床上吃。”
又苦口婆心地勸:“彆強撐著,家裡還有我們呢,該歇就歇著。”
柳紜娘站著,隻覺頭重腳輕,扶著窗才勉強站穩:“不用管我,你去做飯,我曬曬太陽。”
餘梅花頓時又有了主意:“那我把椅子搬到院子裡,你先曬會兒。還能陪二月她們說說話。”
說著,又去搬椅子,搬桌子,一通忙碌過後,進門來扶柳紜娘。
這生了病的人,確實不能隻躺著,柳紜娘走路費勁,就著她的力道躺在了椅子上。
孟家在廖小草進門時,都能算是鎮上的殷實人家,可惜幾個病秧子一拖,銀子花去了不少,那些年裡,廖小草還賣了不少地。
好在孟成禮這幾年身子愈發康健,家中的銀子不再如流水一般花出去,這才好了點。
但是,幾十畝地隻剩下了八畝多,遇上年景不好,還不一定夠一家人嚼用。總之,家中不再殷實,日子隻夠溫飽罷了。
於是,廖小草將鎮上的宅子租了出去,帶著夫妻二人回到村裡。
當年孟家夫妻還想老了之後回村裡住,便買下了一間宅院,院子裡還打了一口井。本來是想閒暇時回來小住,如今卻成了廖家的退路。
廖小草搬回村裡才五六年,多虧了這口井,和村裡人相處的還算不錯。
不願意去村口打水的人,都可以到這來挑。
餘梅花將人安頓好,又急忙去了廚房忙活。柳紜娘精神短,曬著太陽又睡了過去。
“娘,該吃飯了。”
明明柳紜娘就躺在院子裡,離廚房也就十幾步,餘梅花就怕她聽不見似的,嗓門敞亮得很。
也是這個時候,柳紜娘第一次看到了孟成禮。
孟成禮著一身布衣,整個人纖瘦無比,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刮走,臉上帶著一股病態的蒼白,眉眼青黑,一看就沒睡好。
“娘,你好些了嗎?”
柳紜娘說話挺費勁,微微點了點頭。
孟成禮一臉慶幸:“好在昨天梅花非把你帶去府城,否則,你可能真就……”他歎了口氣:“我早就說過,外麵的東西彆亂吃,您怎麼就不聽呢?”
柳紜娘病得重,本來不想搭理他,聽到這話後睜開了眼:“我恍惚聽說,我是吃的耗子藥?”她一本正經:“還有人說我是尋死,我活得好好的,可沒有想不開。”
恰在此時,餘梅花端著一碗雞湯麵過來,笑吟吟道:“過去的事兒咱就彆提了,今兒起,你好好養病。我和成禮好好伺候……”
“話不能這麼說。”柳紜娘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沒有要尋死,也沒有主動吃耗子藥。昨天李大夫說我是中了毒,那我這是被人投毒了啊!”
餘梅花麵色有些僵硬,勉強笑著道:“村裡人純樸,可不敢下毒。您這樣的話,往後彆再說了。至於您的病……我聽隔壁大娘說,你經常去山上摘野果子吃,那些東西不能吃,很容易中毒的。你記不記得前年,村頭的劉家采野蘑菇,一家子又是吐又是暈,險些沒能救回來。就那劉大娘,還落下了病根,現在都站不直。這些事情擺在麵前,你怎麼還敢去吃山上的野東西呢?”
話裡話外都是善意的責備。
柳紜娘再次強調:“我沒有吃耗子藥啊!”
“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餘梅花衣服拗不過她,隻得認命的模樣:“先吃飯。看您這樣,三五日肯定養不回來,往後彆多費神。我們最多就是幫您熬藥伺候您,身上的疼痛可替不了,您自己要保重。”
雞湯熬得金黃,麵條勁道,手藝確實不錯。
柳紜娘垂下眼眸,吃了飯又喝完了藥,道:“我想去村裡轉一轉。”
餘梅花還沒說話,孟成禮一臉不讚同:“娘,家裡事多著呢。昨天送你去看大夫,回來之後陪你做飯熬藥,梅花都沒來得及收拾家裡,今兒又耽擱半天,你先躺著,等她做完了……”
“她不是孝順麼?”柳紜娘一臉疑惑地打斷他:“我想去外頭轉轉,怎麼就不成了?”
眼看她不依不饒,餘梅花咬了咬牙:“成!”
她將碗筷收進廚房,飛快扶起柳紜娘:“咱們就在門口轉轉。”
柳紜娘走起路來,腳下打飄,確實得有人扶著。
村裡人忙著春耕,路上沒有幾個人。不過,有不少孩子或是老人準備上山送飯,看到婆媳二人,都先關切的詢問了一番廖小草的病情,又感慨餘梅花的恭順。
“你娘攤著你這麼個兒媳,可算是享了福了。”
餘梅花一臉無奈:“她病得重,我說讓她躺著,非不肯。愣是要出來轉,你說我哪能讓她一個人?這要是摔著怎麼辦?”
“梅花,你這也太順著了。”來人感慨了一句,又急匆匆離開。
說實話,餘梅花很勤快,乾活也麻利。當初廖小草就是奔著這些,才挑了她入門。
婆媳倆相處得不錯,一來是餘梅花眼裡有活,二來,廖小草總覺得和她同病相憐。餘梅花是家裡的老三,拳頭已經兩個姐姐,底下一個弟弟正在讀書。
就是因為餘家那那小子讀書,三姐妹的婚事全都向銀子看齊。人和家世都無所謂,給得起聘禮就行。
看到她,廖小草就想到當初的自己,因此,對她格外寬和。
又來了一個婦人,頭發花白,年紀挺大了,看到婆媳二人,責備道:“你說你,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何要尋短見?”
這是廖家的一個嬸子,自詡不是外人,說話便親近些,語氣你還帶著點責備之意。
柳紜娘跑到這路上來,為的就是給自己解釋。,終於有人提起,她飛快答:“我沒有要尋死,至於你們說的耗子藥,我都沒見過。最近春耕,我忙著收拾地,半個月沒去鎮上了……”
聽到這話,廖嬸子滿臉詫異:“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