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庫房火起,陳康平一直想不明白。
庫房嘛,除了進貨出貨的時候,平時沒有人來,陳康平剛拿到那份活計的時候還認真了幾天,後來發現完全沒必要。他隻有一個人,不能和人談天說地,然後就養成了習慣,每天割二兩鹵肉,打上半斤小酒,自己一個人自飲自酌。喝醉後睡一覺,就過去了一天。
這種安逸的日子,他至少保持了一年多,從來都沒出事,可就那天,他睡著後被人推醒,庫房已經著了起來。好在發現得早,否則,十五兩銀子絕對不夠賠。
當時他一心想著把這個窟窿堵上,就怕自己落入大牢。還完債後,他大受打擊,覺得自己一個男人護不住妻子,實在太過廢物。後來遇上了天天去外麵收皮毛的胡家人,相熟之後,他也跟著跑了幾趟,才漸漸有了本錢。
開第一間鋪子時,他已經和胡水清認識,兩人有了些曖昧,手頭銀子不夠,胡水清還說服家裡人借給他……也是因為有這些情誼在,他才對胡水清格外縱容。
此時聽到燕長琴這篤定的語氣,再看胡水清明顯不太對勁的神情,陳康平心下泛起了嘀咕。
“水清,長琴的功勞是你送的,這話從何說起?”
胡水清低著頭:“話趕話罷了。夫君,胡家暫時還不起那麼多銀子,能不能多寬限一段日子?”她抬起頭,已淚眼汪汪:“看在當年爹娘助你的情誼上,成麼?”
陳康平歎了口氣。
看他要心軟,柳紜娘率先道:“你要寬限是你的事,我可容不得家裡的老鼠。先把我的五十五兩銀子還來。”
聽到這話,胡水清麵色微鬆,五十五兩……她想法子湊一湊,再問胡水林拿一些,應該就夠了。
陳康平不喜歡她這副分家的語氣,皺眉道:“銀子就算還回來,那也是該歸到公中的賬上。”
“陳康平,你忒不要臉。”柳紜娘叉著腰:“這銀子是你不要的,胡水林賬目做得那般粗糙。我就不信你一點都沒看出來。我查出來的東西,憑什麼全部給你?”她看向胡水清,又道:“對了,不說功勞的事,我和胡水清都為你生了孩子,一百一十兩銀子,你占的一半全部花在她身上,那怎麼行?論起來,我才是助你良多的人。你有五十五兩,至少要分我一半吧?加起來,該給我八十三兩!”
陳康平:“……”
什麼亂七八糟的。
順著這個思路想,好像還挺有道理。
胡水清心裡格外焦灼,她還不起這麼多。短短三日湊齊,根本就不可能!
陳康平壓根就沒把這番話入心,他腦中思緒已經飄到了彆處,當年的事,難道真的是胡水清算計的?
他隨便搪塞了幾句,推說自己有事,很快出了門。胡水清眼看求情不成,也很快告辭。
柳紜娘想了想,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陳母是個強勢的人,陳父向來管不了家裡的事。後來陳家越來越富裕,陳父就更說不上話了,在家裡就像個隱形人似的。
“娘,我有事跟你說。”
陳母看到兒媳就心氣不平,隨口道:“聽說你讓明忠接手鋪子了?”
柳紜娘頷首:“對。然後就發現那個鋪子裡的管事是胡水清的堂弟,兩年時間裡貪墨了一百多兩銀子。”
陳母願意把鋪子放在長孫名下,卻並不願意現在就讓底下的孩子管事。太年輕了,容易吃虧。家裡也不是多富裕,吃虧就是賠錢。一來孩子會受打擊,二來,也實在舍不得銀子。
還有最要緊的事,有一個孫子接了鋪子,剩下的倆大概會不滿,兄弟之間容易生出齟齬。兒子還年輕,這實在不是明智的做法。就算燕長琴不來,她也打算和這個兒媳聊一聊,先把鋪子還回去。大不了,盈利單獨拿出來給孫子。
陳母還在想著措辭,就聽到了後麵那番話,頓時就將鋪子歸屬拋到了一邊,氣道:“當真?”
“真的。”柳紜娘歎口氣:“我讓夫君打了胡水林二十鞭,限他三天之內把銀子還出來。結果,方才胡水清跑來求情,讓我寬限幾日。”她低聲道:“我看胡水林那模樣,似乎好處也不全是他一個人得了。這事……我懷疑他爹知道。那賬目上一張兔子皮都花了六十文收購,您信不信?”
短短的幾句話,陳母卻已經明白了柳紜娘的意思,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豈有此理!”又揚聲吩咐:“去把他們倆給我請過來。”
陳康平心亂如麻,早已躲了出去。
丫鬟跑了一趟,隻找來了胡水清。
胡水清早在聽說燕長琴在此,心裡就知道要遭,進門看到滿臉怒氣的婆婆,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娘,您找我?”
陳母眯起眼,上下打量她:“我早知道你是個狐狸精,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勾人的本事不減,竟然哄得康平把鋪子都給了你娘家人,隻為了供養你。”
說真的,此時的陳母險些要氣瘋了。
這些年,她不喜歡燕長琴,隻喜歡胡水清,不隻是因為前者失貞,還因為胡水清時常買東西孝敬她,娘家人送禮一次比一次大方。陳母一直覺得是胡家私底下貼補兒媳,現在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東西,能不生氣麼?
特麼的,拿自家的銀子買東西,胡家和胡水清裝什麼大方?
被婆婆說成狐狸精,可不是什麼好話。胡水清當即就白了臉:“娘,您聽我解釋。”
柳紜娘輕嗤一聲:“你肯定要說自己不知情。可胡水林一副非讓你幫著還債,今日他妻女都上門了,你糊弄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