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她一臉懊惱,又不敢不說實話:“前頭爹不讓我管他院子裡的事,您也說讓我少費神,我就沒太管。前幾天我發現妹妹她買的東西報了虛賬,我以為她隻是想攢一些私房銀子,也沒放在心上。可方才我才得知,妹妹把大夫配的貴重藥材悄悄賣了,重新買了一些便宜的濫竽充數。方才我去看爹,他養了這麼久不見好轉,氣色還越來越差。”
柳紜娘訝然:“真的?”
潘雲嗯了一聲,低著頭,等著婆婆的責備。
柳紜娘看著她有些憔悴的臉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這事不怪你,一會我去瞧瞧。”她感受著指下的脈象,分明已有了身孕,笑道:“管家的事要緊,但你也彆累壞了身子,一會兒大夫到了,讓大夫順便給你把脈,配點補藥喝喝。”
潘雲:“……”
沒挨罵不說,婆婆還關心自己。她再一次感覺到了婆婆的好,感動得無以複加。
柳紜娘拍了拍她的手:“你歇著,我瞧瞧去。”
陳康平的院子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味,聞著讓人作嘔,柳紜娘剛一進門就看到了,從屋中出來的陳明韻。
陳明韻這丫頭挺怵她,老遠行了一禮:“爹剛喝完了藥,已經睡下了。”
“沒事,我看看就走。”柳紜娘越過她進了屋。
屋中的藥味更濃,聞著就覺得苦。柳紜娘走到床邊,看著床上臉頰凹陷的陳康平,沉聲問:“老爺這兩天胃口如何?”
邊上是一個給陳康平洗漱喂藥的婆子,急忙答:“挺好,大夫說一切如常。”
柳紜娘點了點頭:“去把大夫請來,我要親自聽他說。”
婆子有些遲疑,到底還是退了下去。
門口的陳明韻忍不住了:“院子是我在管,這是爹的吩咐,你無權過問。”
柳紜娘強調:“這是我孩子他爹。他的生死,我當然要管。”
陳明韻跺了跺腳:“我是用了心的,你不能胡說八道抹殺我的功勞。”
“功勞?”柳紜娘看著昏睡不醒的陳康平,語氣諷刺:“陳明韻,你除了銀子,還認其他東西麼?”
陳明韻麵色發白:“我就知道你看不慣我……”
柳紜娘懶得聽她的廢話,伸手在陳康平身上幾個穴位處按了按,掌下的肌膚滾燙。昏睡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看到是她,陳康平眼神動了動:“你來了?”
“你感覺如何?傷勢可有好轉?”
陳康平微微搖頭:“我舊傷複發……”
柳紜娘歎口氣:“方才雲兒跟我說,她發現明韻報假賬,本也沒放在心上。可今日又發現明韻把你的名貴藥材都賣了出去。”
陳康平眼睛瞪大,本來昏昏欲睡的他因為怒氣來了幾分精神:“有這種事?”
柳紜娘心下冷笑,陳明韻當初連從小疼愛她的祖母都能說推就推,之後毫無悔意,對待母親也那般涼薄,也隻有陳康平才會覺得女兒會孝敬他。
“我也希望是假的。但你這傷養了這麼久,人不見好轉,反而病得越來越重,你自己覺得呢?”
陳康平一開始是好轉了幾天的,後來變得越來越重,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夫以前說過頭上的傷最是玄乎,因此,他一直以為是舊疾複發,自己身子又弱,所以這傷才好得慢。他看向門口的女兒,對上她心虛的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陳康平當即大怒,撿起邊上的湯碗朝著陳明韻扔了過去:“你個混賬……你說要好好孝敬我……這就是你的孝敬?”
太過生氣,他沙啞的嗓子都破了音,又因為扯著了傷,痛得滿臉猙獰。
柳紜娘默了默:“她少孝敬,你還能好快點。”
等大夫來了,柳紜娘才知道,大夫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來診脈,隻是陳明韻派人去拿藥回來熬。
有的人家舍不得請大夫的出診費,確實會如此作為。但前提是不對藥材動手腳,家裡人也照顧得好才行。
大夫拆開了陳康平身上的傷,臉色微微一變。
柳紜娘也看到了,有些傷口發紅發腫,兩條腿也腫得厲害,難怪陳康平要發熱昏睡。
傷成這樣,就算是柳紜娘出手,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回。
大夫臉色格外慎重,重新包紮了傷口。將柳紜娘請到了外麵院子裡,這才道:“老爺的傷勢很是凶險。傷口已經腐爛,得把腐肉割去,隻是……老爺如今……就算是割了肉,也可能救不回,更可能在割肉的途中就醒不過來了。您看……”
柳紜娘頷首:“你先配藥,這事我問一問他。”
大夫欲言又止。
一般病人的傷勢過重危及性命,都是不告知病人本身最好。
柳紜娘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以她和陳康平的關係,用不著為他打算。
陳康平聽完了她的話,失聲問:“這麼嚴重?”他看向屏風旁的女兒,眼神如淬了毒似的:“我以為你變了……”後頭的話,他再也說不出了,整個人累得氣喘籲籲。
“滾!”
陳明韻麻溜的滾了。
陳康平不願意再受一茬罪,不肯割腐肉,他跟瘋了似的給陳明韻定了一門親事,離燕長琴住過三年的林家不遠。
不要聘禮,唯一的要求就是趕緊把人接走。
因此,他還沒死,陳明韻就已經出嫁,嫁妝自然是沒有的。
陳明韻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在院子裡咒罵不休,被人拖著出了城。
她逃了。
彼時,陳康平整日十個時辰都在昏睡之中,醒來的兩個時辰也在發呆,得知這個消息後,命柳紜娘傳出消息,就說陳家女兒病重,本來打算衝喜,可惜沒能衝活,人已經死了。
這也算說明了為何會把陳明韻往那些山旮旯嫁的緣由。人都要死了嘛,沒人願意娶,隻能嫁給山民。
陳康平越來越虛弱,柳紜娘倒是經常守著他,不過,她有沒有乾守著,就坐在邊上看賬本,偶而,她還報賬,說一間鋪子賺了多少,一個月賺了多少。
床上的陳康平被迫聽著,越聽越後悔。等到彌留之際,他朝著不遠處的妻子伸出了手。
柳紜娘漠然看著:“有話就說。”
彼時,陳康平已瘦得不成人形,他看著坐在那處的女子,隻覺得格外陌生:“長琴,我對不起你。”
這是他幾日以來說得最長的一句話,回光返照而已。
柳紜娘頷首:“我知道了。”
陳康平苦笑:“當年我也是被人算計,你能原諒我嗎?”
“我不能原諒你。”柳紜娘緩緩走近:“真正可以原諒你的人已經不在了。”
陳康平以為她說的是失望後心已死,道:“我記得,你嫁給我的那天,你穿著一身紅衣,衝我燦爛的笑……”
不知何時,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從山上回來後,她甚至再沒有笑過。
哪怕後來她出麵爭鋪子,各種收拾欺負過她的人,她也沒有真切的笑過,更多的是冷笑。
“我對不起你,如果還有來生,我願彌補於你。”
他抬起手,等了許久,她都沒有伸手來接。他眼中滿是悔意。
柳紜娘麵色淡淡:“可我不想再遇上你了。”
陳康平聽完,有些激動,卻再也說不出話。一口氣上不來,就那麼去了。
人沒了,柳紜娘胸口的鬱氣散開,道:“老爺沒了,準備喪事。”
外間的陳明忠兄弟倆聽到這話,臉上一片茫然。父親沒了,他們應該傷心的,可卻實在攢不起傷心的情緒。
或許,早在父親一次次偏心中,他們的心裡就已沒了父親的存在。
陳康平的喪事辦得簡單,隨著他的死,當年胡水清強奪人夫的事又重新被人提出來議論了一番,看到母子三人的下場,眾人再次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自己的東西,莫要強求。
至於已經死了的陳明韻,後來倒是回來過,想要求家裡人收留,柳紜娘命人將她趕走,還跑去報了官,說有人冒充陳家女兒。
陳明韻本就是窩裡橫,對外人膽子特彆小,怕自己淪為階下囚,便再也沒出現過。
又隔幾年,柳紜娘倒是聽說,山上有個婦人長得很像陳家當年得寵的女兒。隻是同人不同命,那婦人過得特彆淒慘,照顧一家老小不說,還時常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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