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並不想把事情弄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他也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郡王是皇孫,真計較起來。他一個官員是頂不住的,再有,這世上無論多大的恩怨,當關係到自己小命的時候,都是可以和解的。
因此,唐家夫妻被關入大牢之後,大人沒有即刻給他們判定罪名。
這也算是給柳紜娘留下了後路。
當然,柳紜娘並不需要,不過,還是感激他的這份好心。
接下來的日子裡,柳紜娘一切照舊,因為多了唐府的鋪子,她變得比以前更忙了。有時候都來不及回到外城。
溫旭夫妻倆現在還住在鋪子後麵,柳紜娘跟他們商量過搬家的事,可惜二人不肯。無奈,柳紜娘將左鄰右舍的房子以極高的價錢買下,幾戶鄰居歡天喜地地搬走,她擴建了溫家宅子。
理由都是現成的,孩子越長越大,該學的東西得學起來,溫家的宅子就不夠用了。
轉眼過去了兩月,郊外的書院已經建完,柳紜娘從各處請來了好幾位夫子,其中有一位是告老的官員,書院挺大,能容納幾百位學子,不止是府城,各處都有學子趕來。柳紜娘這一回需要收束脩,卻也收得不多,每年還是有免費的名額。
等書院一切正常,已經是一個月後,回過頭,柳紜娘才發現郡王妃那邊還沒有消息。
每月初一,是柳紜娘定下的查看唐府鋪子賬本的日子,這日她正在看呢,身邊的管事欲言又止。
這還是以前唐老爺的人,因為這管事手段厲害,又表了忠心,柳紜娘便暫時用著,見他如此,隨口道:“有話就說。”
管事一臉糾結:“小的發現,那位花青姑娘和一個小管事經常來往,兩人似乎過於親近了些。”
花青姑娘就是那位懷有唐老爺身孕的丫鬟,柳紜娘接手了鋪子之後,並未動她,也沒有專門派人盯著,甚至府裡都以那花青為先。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內情。
“將那小管事招來。”柳紜娘不願在這些事情上多費神,有沒有私情,一問便知。
她經曆這麼多,擅長觀察人的神態和動作,如果說了謊,應該能發現端倪。想了想,她又道:“問一下和二人親近的那些人。必要的時候用些淩厲手段。”
小管事今年二十多歲,看起來挺俊秀,進門時努力裝作鎮定,柳紜娘卻還是看出來了些不對。
“你和花青認識?”
小管事低著頭:“是。小的和姑娘自小相識,又因為沒有親人,平時互相照顧,多年來處得如同兄妹一般。”
“彆是夫妻才好。”柳紜娘似笑非笑:“她腹中孩子……”
小管事半晌才抬頭,似乎疑惑柳紜娘為何不說下去,對上她神情後,他恍然道:“原來您懷疑孩子的身世?”他似乎覺得很好笑似的,輕鬆道:“老爺能把家裡的生意做的這麼大,肯定不是蠢貨。花青隻是一個普通丫鬟,哪裡能夠騙得了老爺?再說,小的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柳紜娘打斷他:“誘惑太大,如果拚成了,那可關乎萬兩銀子的家財。你會不拚死一試?”她擺了擺手:“拖下去,打到他肯說實話為止。”
小管事一愣,張口就要解釋,可邊上的管事已經命人將他拖走,順便還捂住了嘴。
兩刻鐘後,小管事受不住刑罰,承認了花青腹中是他的血脈。並且,還說兩人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經圓房,本來是想求主子做主定親,隻是府中出了事,二人一直沒尋著機會,剛好花青又被喝醉了酒的唐老爺看上,乾脆便將計就計。
沒多久,花青也承認了。
此事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都以為府中不一定是溫娘子一家獨大,等到花青腹中孩子生下來,未來如何且不好說,沒想到花青這個孩子壓根就不是唐府血脈。
也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六七十歲還能讓女子有孕的男人?
陰暗的大牢中,唐老爺縮在角落看著小窗。此時的他一身破舊的囚衣,渾身臟汙,特彆的落魄,滿頭亂發間,臉上的皺紋深深,短短幾個月裡,他蒼老了好幾歲。一牆之隔的唐夫人也早已沒了先前的精神,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因為唐夫人身份不同,大人一直都有關照,請了大夫幫她治病熬藥。否則,她早就死了。
聽到遠處有動靜,似乎是有人進來探望囚犯。對於整日關在裡麵的人來說,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就連一開始不在意這些的唐老爺也好奇地看了過去。
唐夫人也抬起了頭,夫妻二人心裡一直都抱著期待。無論他們做了什麼,隻要身為郡王妃的女兒知道她們淪為階下囚,就一定會想法子搭救,甚至是親自前來。
走過來的人確實是唐府女兒,但不是郡王妃,唐夫人很失望,卻也沒有重新爬回去,而是靠在了牆上。因為她明白,劉穀雨一定是來找二人的。
唐老爺也難掩失望,自從他被劉穀雨弄進來,而便宜女兒又始終未出現,他就知道,這個女兒靠不住。
“你來做甚?”
柳紜娘走到他跟前:“來探望你啊,順便告訴你點事。”她微微偏著頭:“你這些日子有沒有擔憂家裡的生意?”
唐老爺霍然抬頭,肅然道:“你總不會把它們毀了的。”
“你說得對!”柳紜娘點了點頭:“鋪子裡一切如常,盈利比去年還好些。等過一段,我打算將被你欺負過的人都找出來賠償一遍。不過,你做生意好像沒用多少齷齪手段,賠不了多少。”
唐老爺不置可否。
他身份特殊,各種生意會主動送到他的手上,他隻需要將貨物送到客商手中,就能賺到大筆銀子,根本也不需要使用那些齷齪的手段。
唐夫人聽得嫉妒不已,忍不住出聲:“那不是你的。等王妃知道,一定會奪回。”
柳紜娘一臉無所謂:“我又爭不過王妃,她若來了,我肯定拱手奉上。當然,若是王妃不來,我就笑納了。”
這話引得唐夫人更狠地瞪了過來。
唐老爺皺了皺眉:“你可以接手家裡的鋪子,但是等你弟弟妹妹生出來,總要分他一些。”
聽到這話,柳紜娘麵色一言難儘。
唐老爺說不清她的想法,肅然警告:“我有打聽過花青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你們都是我的血脈,我不會厚此薄彼,到時分成三份,你們一人取三成。”
聽到他提及花青腹中孩子和分家財,唐夫人又忍不住發瘋:“這兩個賤種怎麼配合郡王妃相提並論?唐家的所有都該是郡王妃的……”
唐老爺飛快道:“那是我唐府的東西,不是你的,我想給誰就給誰。”他又看向柳紜娘,歎口氣:“其實應該給家裡的男丁多一份,讓他將唐府傳承下去。”
“男丁?”柳紜娘笑容意味深長:“難道你背著夫人還生下了其他孩子?”
唐老爺肅然:“花青腹中孩子還未出生,我有讓人算過,九成九的可能是個男丁。”
柳紜娘一拍額頭,恍然道:“聽你們東拉西扯,我險些把正事給忘了,今日我到這裡,一來是探望你,二來,就是想告訴你一個噩耗。”
唐老爺見她唇邊帶笑,心下一驚:“難道是花青腹中的孩子出了事?”
唐夫人期待地看了過來,哈哈大笑:“本就不該存在的孽種,死了更好!”
“不是。”柳紜娘淡然。
唐夫人笑聲像是被扼住了似的,狠狠瞪著柳紜娘:“一個小丫鬟而已,你對付不了嗎?難道你甘願將唐府的三成家財拱手送人?聽我的,把那個賤種弄死,你不想牽連自己名聲,法子有很多,我可以教你……”
唐老爺滿心擔憂,見妻子喋喋不休,惱怒地撿了一把稻草扔過去,怒斥:“你給我住口。”
柳紜娘閒閒道:“今天初一,本來是我看唐家鋪子賬本的日子。你身邊的唐林管事跟我說,發現花青姑娘和一個小管事過從甚密,我叫來人一查,才知道二人早已私定終身。隻是府中事情太多,才沒能稟報主子成親。剛好花青又被你看上……”
唐夫人哈哈大笑,伸手拍著邊上的稻草,笑得嗆咳不止,咳得滿臉是淚。
唐老爺滿臉不可置信:“這不可能。是你故意陷害,對不對?”
“你要願意這麼想,那隨你高興。”柳紜娘看了一眼周圍:“他們混淆唐府血脈,意圖騙取唐府家產,方才我已經將人送給了大人,興許一會兒你就看到人,可以親自質問。”
唐老爺心底一沉。
大人再偏心劉穀雨,也絕不會睜眼說瞎話判出冤假錯案,因為這對於官員來說是一輩子的把柄。日後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如果便宜女兒私底下處置了花青二人,那她口中所說大半是假的。可經過了大人查驗,此事該是真的。
唐老爺心頭堵得厲害,呼吸困難,額頭上冷汗沉沉,忽然倒頭摔倒在地上。
柳紜娘見狀,急忙喊:“快來人,出事了。”
大人不願意讓唐家夫妻出事,因為唐夫人病重,他特意派了個大夫在大牢這邊值守。很快,大夫趕到,打開大門奔進去施救。
唐老爺被救了回來,但臉色煞白,呼吸微弱,渾身乏力難以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