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心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八字不合。
柳紜娘笑吟吟道:“對了,你家的那些孩子,已經被你一個遠房姑姑接到了隔壁府城。”
前來接孩子的時候,還派人來問過柳紜娘要不要管阿山兄妹。
按理說,兄妹倆是羅雙雲嫡親的孫子孫女,如今齊誌偉管不了,身為祖母該把人接過來的。可柳紜娘那時候經常回去探望二人,目的也是想看看二人的性情。
然後發現,一開始柳紜娘生意做得不大時,兩人都對她愛搭不理。後來發現祖母的到來可以讓他們的處境變好,又聽說了柳紜娘生意做大之後,兩人對她要熱情不少。
但那熱情隻是浮於表麵,柳紜娘也算見多識廣,哪裡看不出來?
說真的,她心裡挺失望的。
又聽說兩個孩子並不願意跟那親戚離開,而是想要回到祖母身邊,並大吵大鬨讓人來報信。柳紜娘就更不想接了。
還是那句話,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給你的,你可以收著,不給你的,彆想強求。
萬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哪怕能出去,也活不了幾天。萬事萬物都不太放在心上,可事關兒孫,他還是難免在意。聽到這話後,忍不住道:“你連阿山兄妹都不管?”
“不想管。”柳紜娘偏頭想了想:“我去探望他們那麼多次,他們一次都沒有提過要跟我離開。那次我拿他們當借口上門,說要接他們回家,兩人私底下還求我說不想回去……”
這是事實。
彆看兄妹倆年紀還小,卻已經有了小白眼狼的潛質。
當然,孩子還小,不應該和他們計較,但羅雙雲被傷透了心,並不想管他們。她自己都不管,柳紜娘當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了。
萬父:“……”
哪怕他不喜歡麵前的女人,也知道阿山兄妹如果跟著她,比跟著那個遠房姑姑要好。
至少,這女人生意做得不錯,身邊又沒有合適的孩子,最後她所有的東西應該都會留給阿山兄妹倆。而他們是萬府的血脈,有這個女人給的東西在,不愁萬府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就算阿山不行,他的後輩也總有聰明人。
可若是去了遠房堂妹家中,飯有得吃,衣有得穿,可以讀書。但更多的就彆想了,想要分家產,那更是白日做夢。
“那是你的嫡親血脈,你怎麼能不管?”
柳紜娘失笑:“就比如齊傳明?你倒是管了,結果如何?”
萬父又被氣著了,他本就中了毒,到了大牢中又受了潮,病上加病,已是強弩之末,再被這麼一氣,當場就吐了血。
柳紜娘後退了好幾步:“我可沒有碰你。”
萬父伸手抹了一把,看著手上的殷紅,知道自己離死更近了,心中一片絕望。忍不住憤然道:“都是你這個攪家精!”
“你竟然還在怪我?”柳紜娘搖了搖頭:“糊塗啊!我承認,我確實捅破了你們萬府的醜事。可兄弟相殘不是我教的,妯娌二人互相戕害也不是我挑撥的。你妻子把你娘毒死,更是與我無關。從頭到尾,我都沒能和他們說上幾句話,你跑來怪我,完全沒道理嘛。再說,我跑到公堂上捅破你們萬府的那些事,這也是你當時要求的啊!”
樁樁件件都是事實,萬父根本就反駁不了,他一著急,噗一聲,又吐了一口血。
柳紜娘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她人還在這裡。萬父大概就要被氣死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天青色的裙擺:“好好享受!”
萬父:“……”享受個屁。
看著那裙擺消失,他靠回了牆上。努力壓下泛起來的陣陣血腥味,根本就不敢張口。因為他一開口就又會吐。
人的血就那麼多,哪裡經得起這麼吐?
哪怕知道要死,他也想活久一點,更久一點。
大概這人快要不行的時候都喜歡回憶往事,進了大牢的這些日子,萬父也沒少回想以前。
他思來想去,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錯。所以他認為,這錯大抵還是在彆人身上。
妻子對母親動手錯了嗎?
母親把孩子換走,讓妻子替彆的女人養孩子,甚至還想把家業也交到那個孩子手中。將心比心,如果是他攤上這樣的事,大概也忍不下這口氣。
長青對他動手錯了嗎?
好像也沒錯,長青隻不過是為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可傳明呢,他生下來就被送往鄉下,九死一生長大,回來後父親是彆人的,祖母還一心護著那個替他享受了幾十年榮華的人,他心疼有怨本也是正常的。
思來想去,好像誰都沒錯。如果真要計較,錯的人大概是母親。
可人已經沒了,萬父還怎麼恨?
柳紜娘不知道萬父心裡的這番糾結,老兩口去看了齊誌偉,她不放心,當然也要過去瞧一眼。
齊誌偉大牢很臟,在府內有人照顧他,在大牢裡,那隻有被人嫌棄的份。兩邊的隔壁鄰居都簡直想避他越遠越好。
柳紜娘到的時候,他正趴在老兩口麵前痛哭流涕。
“奶,我想回家……你帶我回家吧……我錯了……”
不說這些話還好,一提起這些事,老兩口難免又想到當初父子倆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出身於富貴人家時欣喜若狂的模樣。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不回去之類的話,臨走時的關心也是流於表麵。
反正,父子兩人離開齊家,後來回去都是有事才回。專門去探望他們二老……一次都沒。
想明白此事,老兩口沉甸甸的心情鬆快了不少。
齊母囑咐:“好好活著。”
齊誌偉聽了這話,更是傷心至極:“奶,你救救我啊……娘那麼多的銀子,又沒有其他孩子,肯定都是留給我的。既然如此,讓她把銀子拿出來幫我走動……我聽說她和大人的關係不錯,倒是想法子把我刨出去啊,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呆了。這裡好臭,好難聞,飯菜像豬食似的,也沒有人給我換衣洗漱,我想吃肉,想吃鍋子……”
齊母本來還憐惜孫子的遭遇,哪怕這孩子再不聽話,那也是她親自看著長大的。還是那句話,如果他們父子過得好,她可以一輩子都不見他們。可看到他們這麼慘,她心裡還是止不住的難受。
但是,這都是些什麼鬼話?
什麼叫雙雲的就是他的?
雙雲掙的那些銀子,看著來得容易。他們本身也是生意人,做生意豈是那麼好做的?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雙雲還不知道怎麼辛苦呢。結果這孫子倒好,張口就說那些東西都屬於他。
憑什麼?
齊母有些惱,扒拉開孫拽著自己的手,轉身就想走。
齊誌偉當祖母是救命稻草,哪裡肯鬆手,伸手又去拽。
可齊母年紀大了,身子本就沒那麼靈便,這一抬腿剛好踢到了他的手,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撲倒。
一大把年紀的人這一下要是摔結實了,丟命都有可能。齊父離得近,可他自己年紀也大,根本來不及拉。
柳紜娘老遠看到這樣的情形,急忙衝上前將人扶住,險之又險地將人給拽住了。站穩之後,她的心還砰砰跳著,這一下著實嚇得不輕。
她狠狠瞪著欄杆裡的齊誌偉:“你怎麼能胡亂伸手?”
齊誌偉不覺得自己有錯,他這些日子做夢都想要出去,而唯一能出去的法子就是母親出手救人……就如他方才衝祖母說的那樣,如今的母親手疼,捏著那麼多的旺鋪,又和大人相交,真心想要救他,肯定會有法子的。
就算不能直接將他弄出去,讓他少在這獄中呆一段總行吧?
可是,他等來等去,彆說救人了,連那些看守要善待自己的消息都沒聽到。母親真的不管他,當真狠心絕情。
此時看到母親站在眼前質問自己,齊誌偉覺得自己委屈壞了:“你為何不見我?為何不來救我?你還是我娘嗎?”
柳紜娘漠然看著他:“當初是你執意留在萬府的,如果你跟我走了,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齊誌偉尖叫:“可你沒說自己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
柳紜娘滿臉嘲諷:“就算我說了,你信嗎?”
齊誌偉:“……”那肯定是不信的。
事實上,他到現在也不相信母親,一個鄉下夫人能夠在城裡擁有這麼多的旺鋪,甚至已經置辦下了宅子徹底變成了城裡人。
他越想越悲憤:“你既然會做生意,過去的那麼多年裡,你為何不幫家裡?如果有你幫忙,家裡富裕了,我也不會一心奔著萬府去!”
柳紜娘質問:“家裡缺你吃了,還是短你喝了?”
看著這樣的齊誌偉,柳紜娘真心覺得他已經無藥可救。扶著氣得腦袋發蒙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的齊母:“娘,我們走吧,這樣的人,還是不要來探望了。”
齊母心不在焉地順著她的力道往外走,口中喃喃道:“誌偉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他明明很乖……”
齊父臉都黑了,等看到外麵的陽光,他回過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大牢,衝著老妻囑咐道:“以後我們隻有一個女兒,那就是雙雲。至於彆的,就當他們沒有出現過吧。”
齊母點了點頭。
如果說她先前還對父子倆有幾分憐惜的話,聽了齊誌偉那番理直氣壯的話就已經徹底冷了心腸。
她還囑咐柳紜娘:“以後你也彆來,太氣人了。”
柳紜娘今日是不放心,老兩口獨自前來,怕他們被牢裡的父子倆哄著做下錯事。彆的不說,如果二人真的被齊誌偉說服跑來勸柳紜娘救人,也著實太讓人傷心了。
“我不來。”
*
柳紜娘當真沒有再去大牢中。
就在她離開的第二日,牢中傳出了萬父的死訊,他可以說是被萬長青給下毒害死的。大人當時派了人過來問柳紜娘要不要幫忙收屍……牢裡的犯人如果有家人願意收拾的話,是可以接回去下葬的。當然,不能太鋪張。
可如果不接,那就是看守用一卷草席葬往亂葬崗。
柳紜娘當然是不接的。
又隔了一天,齊傳明也不行了。他已經餓了許久,本就是強弩之末,大人又派人來問。
看在老兩口的份上,柳紜娘買了一份薄棺,將人草草葬了……這人死了,在活著的人眼中,先前做下的惡事就會消散大半,柳紜娘可不想老兩口因此鬱結,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反正,她把人接回來下葬,也不會比看守葬的要好。
楊芝雲走的那天,柳紜娘並沒有前去相送,那天她準備和胡南瑜一起去進貨,也是想兩人多多相處。在城門口時,看到了一堆犯人中間的楊芝雲。
楊芝雲在成親前就已經害過人,並不無辜。不得不說,萬母還是挺會挑兒媳的。
這麼個人挑回來,至少不會被康氏欺負了去,就是有點太惡毒了。
楊芝雲看著那馬車,她曾經看到過,認得出來是羅雙雲的。
那個女人……實在太氣人了。
楊芝雲惡狠狠地瞪著,如果不是那個女人跑去衙門戳穿萬府的那些事,就算萬府裡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卻也絕對不會敗落得這麼快。
那是仇人。
當然,這隻是楊芝雲單方麵的想法,柳紜娘早已經將她放下了。
很快,楊芝雲就沒有精力恨了,她從小嬌生慣養,走得最多的路大概就是逛逛園子。如今不同,每天兩個粗糧饃饃啃完之後,就是沒日沒夜的趕路。但凡稍微走慢一點,鞭子就上了身。
她的腳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卻還是不敢停下來。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到了地方就好了。
其實她不敢深想,因為她是去服徭役的,女人本來力氣就不大,乾不了多少的活。說不準就會和如今一樣乾慢了就會挨打。
楊芝雲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瞬就扛不過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聽說每天都要去修河堤,看到那些蓬頭垢麵的人,她隻覺得心裡發苦。
她就不該嫁!
*
在萬母他們行刑後,柳紜娘放慢了賺銀子的腳步,反正她賺的銀子已經夠花了。
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她經常和胡南瑜一起到處行走,其間也遇上過危險,不過,都被她化解了。
值得一提的是,成年後的阿山前來找過她。甚至還動了心思收買柳紜娘身邊的人。
柳紜娘一怒之下,將人送給了阿山。
阿山知道惹了祖母生氣,不敢再生氣,期間又試探過無數次,比如特意欠了大筆的債,或是惹上了大仇家,然後他發現,祖母真的不願再管自己。
饒是如此,他也沒有灰心,就那麼不遠不近地看著。因為,祖母沒有過繼彆人家的子嗣,也沒有□□。等她百年之後,那麼多的生意總要有人接手吧?
再沒有比他這個親孫子更適合的人選了。
阿山想得挺美,柳紜娘偏不如他的心願。她早看出了這小子的想法,後來年老的時候,直接找上了當地的衙門,表示自己要將全部家財充入國庫。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
阿山:“……”萬萬沒想到!
祖母狠成這樣,都說禍不及孩子。他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確實是禍不及孩子,當年出那些事時,阿山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紀,柳紜娘不把生意給他,就看出來他心術不正。可不是因為恨他。
當然,這個道理,阿山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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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三合一,今天沒有了,大家晚安。
明天開始寫柳紜娘本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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