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殺年豬(2 / 2)

這話問得圍觀的眾人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或側頭撇開眼,明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看戲不參與的態度。

風知意毫不意外地微微點頭,不偏不倚地道,“既然沒有第三方看見,那就報公安吧。以如今的偵查手段,可以從摔倒的力度、角度、地上的痕跡,還有你們兩人相撞時各自的站位,以及在彼此身上留下淤痕、傷勢、氣味、指紋、DNA等痕跡查明誰是誰非。”

這話風知意完全是嚇唬錢書記父子的,據她模糊地了解,這個時代的工業和科技好像都才剛起步,偵查手段應該還沒能這麼精細高超。

可“報公安”對社員來說似乎是件很嚴重很排斥的事,圍觀群眾裡頓時抗拒地嘩然炸開,紛紛竊竊私語說要不要這麼小題大做,報公安多丟人什麼的。

畢竟,今天這一出的真相是什麼,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把公安鬨來,說不定還會拔出蘿卜帶出泥,以前這樣坑過搶過孟西洲的人也會被調查出來。

所以,就有心虛之人直接勸錢書記父子倆算了,說什麼這都快過年了,彆真的把公安招來,多晦氣什麼的。

本就心虛、見識又不多的錢書記兒子還真的被風知意這麼詳細的“破案手段”給唬住了,再加上社員們一勸,頓時眸光心虛地閃爍,臉憋紅得心生退卻之意。

但自從“翻身農奴把歌唱”就一直作威作福,隨隨便便說舉報批/鬥就能把人嚇到的錢書記豈會就此被嚇退?

他臉色一沉,陰毒的眼神在她和孟西洲身上不懷好意地來回轉了轉,然後意味不明地陰笑,“不知陳知青和這地主崽子是什麼關係?”

風知意早料到了對方說不過理就會往她身上潑臟水,神色自然地一愣,隨即純白無辜地坦蕩蕩,“沒什麼關係啊,跟你們一樣,都是一個生產大隊的呀!”

錢書記明顯不信地故意把話題往某處上帶,“那你為何這樣維護他?”

“維護他?”風知意神情更愣了,“我不是在實事求是嗎?是你們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下無法論斷是非啊!”

“是嗎?”錢書記陰陽怪氣地陰笑了一聲,“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他亂搞男女關係,維護地主壞分子!我要舉報你!”

風知意一愣,隨即頗有些啼笑皆非,“行啊!”

這種嚇小女孩一嚇一個準的名聲作風問題,風知意完全不懼,泰然自若地道,“但你給我亂扣帽子之前最好拿出證據,不然我就告你汙蔑誹謗!我可不會白白受人冤枉。”

明明是淺笑盈盈的友好態度、溫和甚至溫柔的語氣,但她淡定從容的氣度中卻透著一股不容冒犯的強勢和不好惹。

錢書記被她這種氣勢給震得心虛一噎,隨即又穩了穩心神,眼神戾了戾,指了指站在一處的風知意和孟西洲,陰狠嘲諷地道,“你們站在一處,明顯就是一夥的,這不就是證據?!”

風知意看了看離她至少一米遠的孟西洲,嘴角施施然地一勾,眉眼彎彎一笑,溫柔中透著嘲諷,“這就算證據?”

說著掃了圍觀的眾人一眼,“剛才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我隻是扶個腿腳不便被人推倒的人,就成了亂搞男女關係?是不是在你們大隊裡,摔倒的不能扶?看到有困難的人不能幫?扶了幫了就會被亂扣帽子?”

這話說得圍觀群眾忙擺手否認,“哪有哪有!我們大隊裡的風氣可沒這麼壞!”

亂搞男女關係的帽子扣不上,錢書記逮住孟西洲的成分不放,“那你就是維護地主壞分子!他可是地主的兒子!”

“哦?”風知意不以為然挑眉,“就因為他的成分,我扶他一把就成了維護地主壞分子?那在他的生產隊裡,給他派活兒的隊長、給他記工分的記分員、給他算工分餘糧的會計出納,但凡跟他接觸過的人,都是維護地主壞分子咯?”

錢書記幾乎快被她溫溫柔柔、不急不躁的話語給懟噎,“……我有說跟他接觸的人就是維護地主壞分子嗎?我是說你,明明是他碰倒撞傷了我,你卻幫他百般狡辯!你這不是維護地主壞分子是什麼?!”

“狡辯?”風知意略帶嘲諷地反問,“領導人都說了,沒有正確的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們各執一詞,我不明就裡,明明是公正公平地建議你們矛盾雙方報公安調查論斷是非過錯,這也叫狡辯?”

隨手一頂大帽子蓋回去,“難道你覺得領導人的話說的不對?還是覺得縣公安會是非不分、處事不公、調查不明嗎?”

“我沒有!”錢書記忙否認道,有些氣急敗壞,“可這還用調查嗎?!他是個地主餘孽,本就作風不正、思想不好,難道我的話不可信反而他的話可信嗎?”

“這你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吧?”風知意簡直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個胡攪蠻纏的老頭,“成分出身不代表一個人的品性,也不能以此評判一件事的是非黑白。”

說著,眼神澄澈地掃視圍觀群眾,“不管是紅五類也好、黑五類也罷,在這些身份之前,每個人的出身首先是個人吧?是個人,就該有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和底線。咱們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成分不好,就可以肆意汙蔑陷害,對不對?”

“對對對!”圍觀群眾皆點頭認同,紛紛附和說“不管是什麼身份都好,但首先得是個人”、“成分出身,確實不能斷論一個人的品性好壞”等雲雲。

錢書記頓時氣得對風知意眼冒陰毒怒火、臉被憋紅,怎麼樣都說不過她,隻能緊攥著雞毛蠻橫當令箭,“還說你不是在維護他!我看你就是跟他亂搞男女關係,維護地主壞分子,我要舉報你!”

“請便。”風知意毫不畏懼地溫和淡然一笑,“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舉報政策是為了改正錯誤、肅清風氣,可不是讓人用來欺淩弱小、栽贓汙蔑、謀奪私利。”

說完扭頭問剛剛悄然過來的大隊長,“我說的對嗎?大隊長。”

通過跟大隊長幾次的接觸中,她大概能看出他作風冷硬、鐵麵無私,尤其討厭不事生產、整天搞幺蛾子的人。

“對!”大隊長果然嚴肅的法令紋一深,眉川不甚耐煩地皺起,掃視了圍觀群眾一圈,“都圍在這裡做什麼?閒得慌去挖溝河!”

這話喝得圍觀的眾人一哄而散,趕緊回家的回家,去排隊的排隊。

風知意垂眸眼下眼底的嘲諷,她就知道大隊長怕她較真鬨大報公安,會強勢地把這事給直接壓下去。但沒想到,他會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直接讓大家散了,連個歉都不讓錢書記父子給孟西洲道一個……

正想著,眼角餘光注意到錢書記父子居然也趁機跟著群眾一起開溜,身形一晃地攔在他們麵前,朝錢書記兒子一伸手,“人家都沒讓你們道歉,你們還想帶走“賠償”啊?”

錢書記神色一怒,正要說什麼,卻被大隊長一個厲眼掃過來,頓時又憋了回去。

錢書記兒子瑟縮地看了大隊長一眼,趕緊把孟西洲裝著豬肉的籃子掛在風知意的手上,灰溜溜地扶著錢書記走了。

風知意把籃子遞還給孟西洲,“委屈你了。”

被人冤枉欺負了,對方連句對不起都沒有,根本沒把他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剛想說什麼的大隊長聽出她這話的話外音,嘴角一抽,怕自己也被她溫溫柔柔卻強勢無比、滴水不漏的犀利言辭給懟得啞口無言,趕緊溜了。

他現在是真的有點怕這個陳知青了。

孟西洲接過籃子,黑眸裡笑意點點地微微搖頭,“沒有,今年能保住豬肉過年,已經很驚喜了。”

這意思也就是,以往從來沒保住過,都被他人以各種理由變相地搶走了。

風知意聽得心下一酸,看他破襖子上濕了一大片,又沾了不少泥,“快回去換衣服吧,小心凍傷感冒。”

孟西洲點頭,在人前,跟她顯得很生疏客氣地道過一聲謝,就拄著拐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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