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年不忍心,起身道:“先生,是我們倆覺得投緣,想要義結金蘭。”
他一說話,田鴻寶就著急了:“先生,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大聲嚷嚷,我這就去後頭站著。”
說完麻溜的起身要走,顯然是被罰站習慣了。
周夫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咳嗽一聲:“老夫有讓你罰站嗎?”
田鴻寶停下腳步:“那我不用罰站了?”
周夫子冷哼一聲:“你隻知道義結金蘭,可知道義結金蘭從何而來?”
田鴻寶苦了臉:“先生,你還不如罰我呢。”
周夫子臉色一沉,拿起戒尺就走過去。
“我我我知道。”田鴻寶連忙喊道,“劉關張桃園結義,我在戲文裡看過。”
周夫子點了點他腦袋:“平日裡讓你多讀書,就跟要你的命一樣,光知道看戲。”
“有人能回答老夫的問題嗎?”
田鴻寶使勁扔眼色,顧佳年卻也無可奈何,他才剛剛開始讀書,哪裡知道這些典故。
此時,孫修竹施施然起身:“義結金蘭,源自《周易》,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周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你們尚在啟蒙,但多讀書,多看書總是沒錯,多向修竹學學。”
孫修竹心底得意,卻又裝出謙虛的樣子來:“先生謬讚,學生虛長幾歲,也不過多讀了幾本書,不通文義。”
田鴻寶嘀咕道:“我們又沒有一個知縣當大伯,哪來那麼多書可讀。”
周夫子冷哼:“我看你就是想偷懶,你要讀書,什麼書田兄尋不到?”
田鴻寶這下不說話了。
周夫子繼續教學。
課後,他卻開口道:“佳年,你隨我過來。”
田鴻寶有些擔心,卻又不敢追上去。
孫修竹眼神一閃,起身道:“我去解手。”
“這人真奇怪,上個茅廁還要跟我們打招呼。”田鴻寶覺得他莫名其妙。
“哎,你們說周夫子不會罵佳年吧,他還那麼小,被罵了肯定會哭的。”他擔心起來。
“周夫子很喜歡顧佳年,怎麼會罵他。”
“也是,我弟弟就是討人喜歡。”田鴻寶又開心起來。
孫修竹放輕腳步,很快來到了書房之外,豎起耳朵去聽。
書房內,周夫子開口道:“不必拘謹,你入學也快滿兩個月了,可還習慣?”
“稟夫子,學生很習慣,隻是讀書越久,越覺得自己知之甚少。”顧佳年回答。
周夫子淡淡一笑:“學無止境,老夫至今也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你能這麼想並不是一件壞事。”
顧佳年有些不好意思:“學生會努力的。”
周夫子點頭:“你慣來勤奮,若能保持下去,將來不愁前程。”
最難得的是這孩子天生過目不忘,聰明的孩子最容易懈怠,可顧佳年才五歲,卻極為自律,實在是難得。
周夫子一開始是礙於知縣麵子,才勉強收下,如今再看卻起了愛才之心。
他溫和道:“你家中貧困,平日可以多來書房,這裡的書你可以隨便看,隻需小心一些。”
周夫子雖然隻是一個秀才,但家中藏書實在不少。
顧佳年一聽,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書實在是太昂貴了,尤其是一些珍本價值不菲,對於他而言,書房就是一座大大的寶庫。
見夫子點頭,顧佳年雀躍道:“多謝先生,我一定會好好看書,絕不會弄臟書籍的。”
周夫子點了點頭,又說:“看書是看書,也不能懈怠了課業。”
“需知啟蒙是基石,這地基打好了,將來才走的長遠。”
顧佳年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瞧著顧佳年蹦躂著離開,背影都帶著高興,周夫子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不少。
這段日子他仔細觀察,覺得顧佳年是可造之材,才起了培養之心。
周夫子略作休息,正要起身,卻見孫修竹敲門進來。
“找老夫有何事?”周夫子溫和問道。
孫修竹微微低頭,遮住閃爍不定的眼神:“先生,學生想借一本書。”
周夫子有些驚訝:“借書?”
他打量了孫修竹一眼,微微皺眉。
“修竹,你的課業比其他同窗都快一些,天資聰穎,可也要切記腳踏實地,不可過於急躁。”
孫修竹臉色一凝。
顧佳年入學才兩個月,他可以進來看書,為什麼自己不可以?
周夫子語重心長道:“老夫發現你博覽群書,四書五經都有涉獵,可有時候走得快,卻不如旁人走得穩。”
周夫子看似嚴肅,甚至有些迂腐,可待學生很是用心。
顧佳年過目不忘,蒙學的書已經背得滾瓜爛熟,通讀曉義,就主張讓他多看多學一些。
孫修竹進度太快,囫圇吞棗,又能進縣太爺的書房,他便勸他放慢腳步,穩打穩紮。
可他哪裡知道,這番話落到孫修竹耳中很是刺耳。
鑽了牛角尖的學生,哪裡聽得進他好心建議,隻覺得周夫子偏心。
“多謝先生指教,學生記住了。”
孫修竹離開書房,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這個顧佳年,會是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得再想一個法子,徹底把他解決。
顧佳年對這些一無所知,能進入書房後,他就如同進入海洋的魚兒,樂不思蜀。
顧家的新房子也熱熱鬨鬨的造起來。
這事兒顧佳年幫不上什麼忙,顧老爹幾人卻忙得腳不沾地。
就如程老頭猜想的那樣,顧家一開口說造新房子,梅溪村的村民就自然想到那位大方的田老爺,覺得是他們家給的救命之禮。
畢竟田家的小少爺都能拿金豆子賞人玩,對救命恩人家不可能小氣。
趙村長聽說之後,也笑道:“之前我還擔心,如今看來你家是有運道的。”
顧老爹隻是笑:“銀子不多,但造房子也夠了。”
趙村長拍了拍他的肩頭:“地皮和人我幫你找,趁著春忙剛過,秋收未至,先把新房子造了。”
“多謝村長。”
顧老爹又說:“我們初來乍到的,也沒個親戚,若是能住在趙村長附近,以後也能有個照應。”
聽了這話,趙村長心底鬆了口氣。
他略作一沉吟:“我家附近已經沒地皮了,不過往後走,靠近山腳下還有一塊。”
顧老爹跟著去看了看,不算遠,地方也夠大,便定了這地皮。
等趙村長回到家,忍不住對妻子說:“顧家才來多久,當初兩手空空的,如今都能造新房子了,顧老弟跟我交底,說打算造三間門青磚瓦房。”
劉氏咋舌:“這城裡頭的老爺可真大方。”
趙村長是有些見識的,低聲道:“你道那是誰,那可是咱們臨川縣出了門的大善人,田家大老爺。”
“哎,要不是小弟的事兒,顧家與咱家還能再親近一些。”
他瞧著,顧家這運道真真不錯,前有縣太爺,後有田老爺,屢屢遇到貴人,指不定哪天就真的發達了。
畢竟是救命恩人,如今倆孩子還是同窗,於情於理,顧家都能靠上田家。
劉氏心底也不喜歡趙文榮一家,隻說:“我瞧著顧家不是小氣的,咱們對他們也算不錯,不至於記仇。”
“倒也是,顧老弟是個大氣的。”趙村長想到糟心弟弟,歎了口氣。
自從這弟弟回家,趙村長也是愁的掉頭發。
隔壁屋,趙文榮瞧著二郎腿嗑瓜子。
“他爹,你聽說了沒,顧家走了狗屎運,救了一位城裡頭的少爺,聽說他家送了一輛馬車的禮物回來。”
趙文榮猛地起身:“真的假的?”
“王家嫂子親眼瞧見的,還能是假的?”
趙文榮吐出瓜子皮:“他娘的,這種好事怎麼沒落到我頭上。”
“不行,他們得了這天大的好處,總不能白住我屋子。”
說著,趙文榮擦了擦手就要往外走,走到屋外,想起大哥的威脅,他躡手躡腳。
“二叔,你去哪兒呢?”趙晚晴忽然冒出頭。
趙文榮撇嘴:“大人的事情,小孩兒彆管。”
“可不是我樂意管你,是爹讓我盯著你的。”趙晚晴翻了個白眼。
知道弟弟的為人,趙村長怕他去找顧家的麻煩,這才特意叮囑女兒。
趙晚晴厭惡這個二叔,從來不給他麵子。
趙文榮黑了臉:“他把我當犯人了,怎麼,自家村子,我還不能到處走走?”
“那我不管,你出門我就告訴爹去。”趙晚晴哼哼道。
正說著話,趙村長出來了,瞧見他鬼祟的樣子就皺眉:“你病好了,那正好跟我一塊兒下地,否則一家老小等著餓死嗎?”
趙文榮訕笑:“哥,我還有點頭暈。”
“我看你精神的很,今天再不肯下地,那從今往後你彆吃我家一顆米。”親弟弟是親弟弟,但一家老小都讓他養著,那也是不行的。
趙文榮沉著臉,隻能去乾活。
一天下來,他哪裡還有力氣去找麻煩,直接累癱了。
顧家的新房有條不紊的造起來,顧老爹舍得花錢,趙村長出了大力氣,新房建造的速度飛快。
其中也有田鴻寶那些金豆豆的作用。
眼看著家裡頭的新房蓋起來,顧佳年心底也高興。
但凡休沐,他乾不了重活,也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再忙,顧家依舊輪流送孩子上學,雖然顧佳年覺得自己能行,可擋不住家人不放心。
這一日,揮彆了大哥,顧佳年走進私塾。
與往日不同,這天沒有朗朗讀書聲,同窗們都在竊竊私語。
“佳年,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