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爹也說:“得好好準備。”
蔣氏已經開始翻東西:“幸好給你做了兩身新衣裳,這次正好能用上。”
“娘,是不是得準備一些乾糧?”
“是要多準備一些,出門在外不能吃的太差。”
“對,窮家富路,我也準備一些藥丸子,用不上最好,備著也安心。”程老頭也加入進來。
顧佳年眼看全家忙碌成一團,連忙開口:“爹,娘,隻需帶上衣裳和一些乾糧就行,先生說了,其餘東西他都會準備好的。”
“那不行。”蔣氏反對,“先生這麼說,但咱們不能什麼都不準備。”
顧延年說:“爹,要不我陪寶兒一塊兒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顧老爹也動了心思,但一想覺得不妥當:“寶兒去參加文會,你跟著像什麼樣子。”
轉頭卻說:“人沒法帶,銀子能帶一些,指不定就會用上。”
顧佳年攔也攔不住,隻能任由他們去了。
但瞧著全家人忙忙碌碌,顧佳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他知道,這是因為爹娘大哥二姐和程伯伯都疼他。
天之後,顧老爹親自將兒子交到了周夫子手中。
“周夫子,寶兒年幼,若是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你儘管教訓。”
周夫子知道為人父母的擔心,溫言安慰:“佳年懂事乖巧,出門在外,老夫也會照看好他,你不必太過擔心。”
“那就多謝夫子了。”顧老爹微微安心了一些。
但等目送馬車遠離臨川縣,顧老爹眼睛一酸,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馬車上,顧佳年也忍不住探出腦袋往回看,心底很是舍不得。
一直到看不見了,他才坐了回去。
周夫子便問:“可是舍不得?”
顧佳年點了點頭:“學生還是第一次離開家人。逃難路上,我們都沒分開過。”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孩子年幼,並不知道等他考科舉入仕途,將來隻會離家越來越遠。
顧佳年卻說:“先生,可我讀書就是為了讓爹娘高興,光耀門楣。”
周夫子微微皺眉:“有孝心是好事,可男兒誌在四方。”
“不管我去哪兒,都會帶上我爹娘,還有大哥,二姐,還有程伯伯。”顧佳年開口道。
周夫子聽了這話,反倒是笑了。
“孩子話。”
顧佳年堅持道:“我們一家人一定會一直在一起。”
周夫子沒有再說什麼,等這孩子長大,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清源縣位於青城府旁,距離臨川縣不算太遠,馬車隻需走上兩日行程。
除了顧佳年,周夫子還帶著一位車夫,一位書童。
這兩人都是熟門熟路,將一路上安排的妥妥當當。
在車廂裡頭看書傷眼睛,周夫子不許顧佳年整日看書,顧佳年就喜歡趴在車窗口往外看,看什麼都覺得驚奇。
周夫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馬車外是一片片農田,並無新奇。
“佳年,你在看什麼?”
顧佳年笑起來:“先生你看,好多農田,稻子都要成熟了,今年肯定是豐收年。”
周夫子沒成想他在看這個,他說:“稻田豐收,百姓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他想起學生也是逃難過來的災民,如今家中開墾了荒地。
難得顧佳年心思正,並不因為家貧而憤世嫉俗,反倒是極為樂觀。
“清源縣比臨川繁華許多,等到了地方,你也可以隨意逛逛,但彆被繁華迷了眼。”周夫子心底希望學生的這份樂觀能一直保留。
“是,先生。”
越是往清源縣走,道路兩旁的農田和民居就越多,可見繁華。
顧佳年坐在馬車上,在城門口排了足足一刻鐘才終於進城。
清源縣的進城費就需要文錢,比臨川縣貴了不少,可進出的馬車驢車牛車延綿不絕。
仔細一看,不難發現多是從外地而來,前來參加清源盛會的文人墨客。
等馬車緩緩進了清源縣城,熱鬨的市井撲麵而來。
街道兩邊滿是商鋪,茶樓酒館當鋪作坊應有儘有,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絡繹不絕。
顧佳年隻覺得一雙眼睛都不夠看。
難得見他如此孩子氣,周夫子並不生氣,反倒是說:“等安頓好了,有的是時間慢慢看。”
顧佳年害羞的紅了臉:“先生,這裡好熱鬨。”
“清源文會一年一次,是清源縣最熱鬨的時候。”
周夫子笑道:“這還不是最熱鬨的時候,清源文會持續時間,明天才正式開始。”
顧佳年原以為他們會住進客棧,但沒想到馬車繞著圈,到了一條小巷子裡。
“老爺,院子已經收拾好了。”
顧佳年有些驚訝,沒想到周夫子在清源縣還有房產。
周夫子帶著他進了屋,院子不大,隻有一進,但用來落腳倒是方便,遠比住客棧自在。
“佳年,你住東廂房,先去收拾休息一番,晚上隨為師去參加洗塵宴。”
等到午後,周夫子果然帶著他出門了。
很快便到了一個酒樓。
顧佳年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周兄終於到了,我們可等了你好久。”
“今日你若不自罰杯,我們可饒不了你。”
裡頭傳來熱鬨的聲音,包廂裡坐著兩人,都是文人打扮。
周夫子笑著求饒:“我這馬不停蹄的趕過來,都來不及歇口氣,就怕讓兩位兄台多等。”
“來,我以茶代酒,先自罰杯。”
人顯然極為熟識,一會兒便聊得熱絡。
周夫子惦記著小學生,很快介紹道:“這位是我新收的學生,姓顧,名佳年。”
“佳年,這兩位都是老夫同窗,王秀才,劉秀才。”
“晚輩見過兩位先生。”
顧佳年連忙行禮,經過一段時間教導,他現在行禮的姿勢很是標準。
兩位秀才倒也和氣:“不必多禮。”
“這孩子瞧著便是鐘靈毓秀的,很是可人。”王秀才笑著取出一個荷包,“來,收下。”
顧佳年看向周夫子,見後者點頭才收下。
劉秀才也笑著給了見麵禮。
人聊得熱絡,顧佳年便站在旁邊當壁花,發現誰的茶杯空了,他就給滿上。
王秀才瞧了他幾眼,忍不住誇了句:“這孩子懂事,比你上次帶來的強。”
周夫子眼神一閃,轉頭道:“你也坐下吧。”
顧佳年笑著說:“先生們聊,學生在旁邊聽著也受益匪淺。”
畢竟他一個孩子,也實在是插不上什麼話,倒不如幫忙端茶倒水。
顧佳年並不覺得這樣是獻殷勤,周夫子是先生,他是學生,理應如此。
見他執意如此,並不勉強,周夫子也沒堅持。
倒是劉秀才開口問:“明年便是鄉試之年,周兄,你真的不打算再下場了嗎?”
周夫子搖了搖頭:“我都這把年紀了,何必再浪費光陰。”
“哎,我隻是覺得你留在小小的臨川,實在是可惜。”
周夫子笑道:“教書育人,沒什麼可惜的。”
說完,他忍不住自誇了一句:“我這輩子沒入仕途,也許能教出個封侯拜相的弟子來。”
王秀才不懂他話中之意,隻以為他自我安慰。
“倒也是,新朝初立,如今也不承認前朝的功名,我們這一大把年紀從頭開始,確實也艱難。”
“新帝重視實才,與前朝末年截然不同,咱們就算去了,能不能考中也是二話。”
“清源文會看著熱鬨,其實整個青城府文風不旺。”
“我瞧著知府大人的意思,倒是有意振興青城文風。”
幾個人聊到這裡,都忍不住感慨歲月變遷,他們歲數都大了,早些年的仕途之心也淡了。
周夫子也忍不住說了一句:“當年我們年輕力壯,偏偏兵荒馬亂無處施展,如今時候好了,卻又老了。”
人都是一番歎息。
王秀才是個豁達之人,笑著說道:“怎麼又開始歎氣了,方才你不是還說教書育人也不錯,你這學生便很不錯,是有長性的。”
周夫子看向學生。
顧佳年很是耐得住性子,聽先生們回憶往昔,並無半點不耐。
周夫子笑著點了點頭:“你們可知道,我這學生還有一個長處,他過目不忘。”
劉秀才來了興趣:“這世上真有過目不忘之人?”
“孩兒,我們來考一考你,若你都能答上來,這個便是彩頭。”
說著,還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取下。
顧佳年作揖:“兩位先生儘管考校,先生願意教我,已是學生榮幸,無需彩頭。”
周夫子撫須笑道:“佳年,不必與他們客氣。”
王秀才想了想,取下手上的串珠:“那我先來。”
“正巧今日帶了新出的詩集,你且讀一讀,背一背。”
顧佳年結果嶄新的詩集,署名是青山舍人。
他翻開,速度不算慢。
很快,顧佳年便合上書本。
王秀才朗聲道:“第首,望春山。”
顧佳年略作思想,便一字不差的背出來。
王秀才越是考問,越是心驚,暗道怪不得周夫子忍不住炫耀,這孩子確實聰明。
劉秀才打斷他的話:“你彆沒完沒了,讓我問問。”
他並未帶著書,便讓小廝出門一趟,買了一本文集回來。
落款也是青山舍人,這應該是一位極有名的文人。
顧佳年翻開一看,果然又能直接背下來。
王劉兩人嘖嘖稱奇,若不是這兩本書是新出的,臨川縣不可能有,他們都要懷疑周夫子故意讓學生背誦,來誆騙他們了。
人說了儘興,臨走時候,王劉兩人拉著周夫子叮囑。
“你這學生了不得,可一定要帶他去明日的文會。”
“說不定能替你爭一個名次。”
周夫子再嚴肅,此刻眼底也滿是笑意。
顧佳年疑惑的問:“先生,明日有什麼文會?”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周夫子賣了個關子。
酒足飯飽,師徒兩個索性沒坐車,慢慢的往回走。
殊不知他們前腳離開,後腳酒樓後門就冒出一個人,正嫉恨的盯著顧佳年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