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的閱卷比前幾場嚴格許多,考卷送入內簾後,負責批閱的考官們需相互監督,先行抽簽分配。
打亂順序後,由專門負責收發的人員進行分送。
這些卷子分發到閱卷官的麵前,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批閱的是哪位考生的卷子。
這時候,閱卷官需先仔細閱卷,再用朱筆批複。
其中批了取,便是閱卷官覺得能夠考中的,會送到主考官的麵前,再由他來批複中不中。
一份考卷,至少需要六位考官批閱後壓上簽印,以此來綜合考試成績。
所以鄉試連考九天,對於考生而言是身體的挑戰,對於考官也是,他們批閱的過程絕不輕鬆。
若有閱卷官覺得特彆好的卷子,便會在取之上,另寫一個“薦”。
麵對這樣的卷子,主考官會格外慎重。
但即使是如此繁瑣的閱卷過程,科舉舞弊依舊懲處不窮,大炎開朝之後,為了杜絕前朝末年遍地的舞弊,又在此基礎上加上了一套雙重保險。
那就是考完之後,但凡上榜,鄉試答卷都需張貼公布,同時允許落榜的考生查卷。
若有優秀的“落卷”,考生可以上訪,一旦查實,主副考官們都會被朝廷治罪。
內簾中氣氛肅穆,隻聽見反動紙張和批閱的聲音。
一張張卷子輪過,考官們坐著的時間太長,一個個也忍不住開始捶打腰背。
這又是考驗運氣的時候,若是卷子排在前麵,考官們神清氣爽,批閱的也更加用心。
若是排在靠後,考官們批閱的疲倦,心情也不如平常,要求難免嚴苛一些。
從鄉試考完到出榜,前後總共需十天,可分給閱卷的時間卻不算多,前前後後頂多四天,完全就是超負荷工作。
所以常有“止閱前場,又止閱書義”的說法。
這時候,第一場考得好不好,便顯出重要性來。
頭一場若是考砸了,後頭策論寫的再好也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考官們沒日沒夜的批閱。
與往年不同,這一年的鄉試因大雪影響,頭一場倒也罷了,第二場的卷子參差不齊。
“這張也沒寫完。”
主考官歎了口氣,直接提筆寫了個不。
副考官搖頭道:“也是可惜,看著前麵的文采還不錯。”
“大雪乃是天意,答卷卻是人為,既不能人定勝天,便要認命。”
主考官淡淡道,連卷子都沒答完的,可見準備不足,應對也不當,若他選擇抬手放過,那才是對其他考生的不公道。
光是第二場的卷子,直接將考生刷下去一大批。
等到中午十分,考官們紛紛起身,去外頭的小廳用飯,以免不小心汙了卷子。
吃完飯喝著茶,便有人提起:“大雪影響的大,隻怕這一次能中的不多。”
“聽聞謝家嫡長子也在考生之列,這位謝公子早有才名,不知諸位可瞧見他的卷子?”
話音未落,主考官重重放下茶杯:“閱卷之中,何談謝家?”
“難不成是要為謝家徇私?”
那副考官連忙起身請罪:“大人恕罪,下官隻是聽聞過謝家子的名聲,一時好奇。”
“看來都吃飽了,既如此,繼續進屋閱卷。”
主考官一甩袖子,進屋去了。
副考官抹了抹額頭的汗,抱怨道:“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我不過是隨口一提。”
“你啊,提誰不好提謝家,若是這謝宜年高中,到時候難免有人非議。”
“我真沒這個意思……”
到底有沒有,那就隻有天知地知。
三日之後,卷子基本批閱完畢。
主考官麵前堆著兩份卷子,上頭都寫了六個薦字,顯然都是極佳的答卷。
“鄉試之中能見六薦,實屬難得。”
主考官之前已經看過一遍,此刻抬頭問道:“你們都來看看,哪一份可為解元?”
試卷在副考官手中傳閱。
第二遍再看,眾人的意見也不統一。
“下官覺得這一份更好一些,斐然成章又妙筆生花,定是博學多才之人。”
“下官倒是覺得另一份更好,雖文采平平,可言之有物。”
“那份雖尚可,卻少幾分才華橫溢。”
“話不能這麼說,策論更重實操,文采隻能排第二。”
“可上麵的法子誰試過,萬一隻是他胡謅的呢?”
“秦大人,另一份文采是好,但一瞧便是出身富貴,並不知道世間疾苦。”
“他提的法子,正是如今朝廷應對災荒之法,怎麼能說不知世間疾苦。”
一時之間倒是爭論不休。
主考官隻靜靜聽著,忽然問道:“若陛下在此,你們覺得他會喜歡哪一份?”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主考官提起其中一份:“陛下最不喜歡世家子弟歌功頌德那一套,想必是更中意這一份的,諸位以為如何?”
副考官麵麵相覷,暗道您老人家都拉陛下出來壓人,他們還能說什麼?
考場之外,青城府的大雪並未持續多久,很快就融化了。
大雪帶來的冰寒卻未曾離開,一下子從中秋進入了冬日。
院子裡那顆才開花的金桂倒了大黴,在這變化無常的天氣中變得奄奄一息,讓人擔心它能不能活下去。
顧佳年覺得可惜,找了枯草綁在樹乾上,希望能起到保溫防寒的作用。
顧老爹翁婿倆卻壓根沒心思管那顆桂花樹,恨不得釘在貢院門口。
“哎,你們說鄉試考完了,怎麼過了這麼就還不發榜?”
田鴻寶跟應聲蟲似的:“誰說不是呢,太久了。”
“這等的人心焦,要是昨天考完,今天就發榜就好了。”
“當天發榜最好。”
顧佳年在旁邊聽得直笑:“那不如自己答卷自己閱卷,效率更快。”
顧老爹瞪了他一眼:“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著急,你就不想早點知道有沒有考中?”
“爹,考都考完了,能不能考中天注定,我著急也沒用。”
顧老爹又說:“哎,早知道就該把菩薩也帶來。”
“我打聽過了,青城府外的青城廟最是靈驗,爹,要不咱去燒頭香。”
顧老爹一聽,還真的心動了。
他不隻是自己去,還要拉著兒子一起去。
顧佳年無奈道:“爹,臨陣磨槍沒有用。”
“啥叫臨陣,我們家一直供著菩薩,現在這是到誰家的廟,燒哪家的香。”
顧佳年到底是被拽著一道兒去了。
等到了青城廟一看,顧佳年才知道臨陣磨槍的人還真不少,文殊菩薩殿門口的門檻兒都差點被踏平了。
既然來了,顧佳年認認真真的磕了頭。
【係統,菩薩真的存在嗎?】
係統傲嬌道:【係統拒絕回答。】
顧佳年勾了勾嘴角:【你之前說過,世界上不存在神佛。】
【宿主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拜的這麼認真?】
顧佳年聞著廟裡頭的香火味,再看一個個虔誠的麵孔,笑著說了句:【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手握戒尺,舉有所慮。】
驀的,顧佳年神色一頓。
“寒大哥?”
那站在殿門口,穿著一身和尚衣裳,正朝著他微微笑的人,可不就是寒子墨。
多年不見,顧佳年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顧小公子。”寒子墨做了個合掌禮。
顧佳年麵露驚訝,近前才發現寒子墨剃光了頭發,如今隻剩下一茬青色的發根。
“寒大哥,你這是……”
寒子墨笑著回答:“之前病了一些時候,一直在青城廟中修養,為了方便,便索性剃了頭發,當一段日子的俗家弟子。”
顧佳年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寒子墨四大皆空,出家為僧了。
“現在可好了一些?”
“多謝顧小公子關心,如今已經好多了。”
殿內的人多嘈雜,顧佳年與顧老爹說了一聲,便隨著寒子墨到了寺廟的後院。
寒子墨從屋內拿出茶具,兩人坐在院中石椅上品茶。
“多年不見,沒想到寒大哥還能認出我來。”
寒子墨笑著說道:“顧小公子雖然長大不少,高了許多,但眉眼與年幼時候極為相似。”
顧佳年想了想,取下頸間一直帶著的琥珀瑞獸。
“寒大哥,這是當年你留下的琥珀,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宿主你瘋了嗎!】
【這可是珍貴的特殊能量物品,能保你一世平安。】
【這些年你順風順手,就是琥珀的功勞!】
【司南佩已經毀了,這麼多年都沒能修複,丟了琥珀,你就失去了護身符!】
係統一下子尖叫起來,似乎顧佳年要把它的心肝交給彆人。
顧佳年腦仁都在發疼,連忙屏蔽了係統。
他自然知道琥珀的珍貴,但這琥珀是意外之財,並不屬於他。
當年寒大哥為表感激留下了琥珀,指不定就是因此,所以這些年才病了,不得不在青城廟中修養。
一想到這個可能,顧佳年更不能心安理得的留下琥珀。
寒子墨的目光落到琥珀上,眼神微微一閃。
“這是我那顆琥珀瑞獸?”
他伸手接過,在指尖摩挲起來。
陽光之下,琥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通透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整一個瑞獸栩栩如生,甚至帶著一種彆樣靈動。
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寒子墨心底震驚,那顆琥珀他佩戴多年,可如今再看,恍若雲泥。
顧佳年不知道的是,這些年練習功法逸散的能量,以及眼淚的浸潤,讓這琥珀潛移默化,從量變產生質變。
他一直佩戴在身上,反倒是忽略了這種變化。
還點頭道:“就是那一塊,我一直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