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舊親 舊親(1 / 2)

【路道學此人看似囂張跋扈,實則色厲內荏,他來之前折騰了許久,定是向船長打聽過我們的家事,知道是農家子才會找上門。】

【一開口就仗著路家的權勢,可身邊隻有一個不起眼的書童,穿著打扮也是尋常,可見他出身也是平平。】

【看似凶悍,實則毫無底氣,隻會欺負比自己更弱的人。】

【這樣的人最是捧高踩低,隻需拿路兄嚇唬一下就能退下,甚至不必提謝兄。】

顧佳年正回答著狐狸老師,就瞧見親爹衝出來大喊站住。

路道學頓住,臉上路過幾分難堪。

他咬緊牙關陰沉著臉回頭,心底暗罵,想著顧佳年若是不依不饒,就算他認識主家的少爺,他也不會再給臉麵。

顧佳年兄弟倆卻也一臉驚訝的看向顧老爹。

顧老爹快步走出來:“你,你是不是姓顧。”

顧佳年一看,才發現親爹叫住的並不是路道學,而是一直跟在他身後,耷拉著腦袋,沒什麼存在感的書童。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那書童身上。

路道學已經三十出頭,書童瞧著也得三十啷當歲,應該是個高個子,但走路總低著頭,彎著腰,看著平白矮一截。

此刻被人盯著,書童更是縮成一團,不敢答話。

路道學眼神一閃,瞪了眼書童:“問你話,還不快回答。”

書童說起話來磕磕巴巴:“回……回老爺,小的,小的是姓顧。”

“快說,你叫什麼名字?”顧老爹追問道。

顧佳年兄弟倆也意識到什麼,對視一眼,目光都落到那書童身上。

因為他一直畏畏縮縮,他們方才都沒注意,如今仔細一看,眉眼輪廓確實是有幾分顧家人的長相,與顧延年相似三分。

隻是顧延年身材挺拔健碩,精氣十足相貌堂堂,書童卻萎靡不振,死氣沉沉。

路道學眯起眼睛,忽然嗤笑一聲,站在旁邊看起熱鬨來。

書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小的叫青鬆。”

這一聽就是書童的名字。

顧老爹忙道:“不是後來起的,我問你原來的名字。”

書童頓住,終於忍不住微微抬頭,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樣,眼底也閃過幾分激動。

“你,你是三大爺?”

不等顧老爹回答,書童撲通一聲跪下來:“五叔,我是鬆年啊!”

“這是鬆年大哥?”

顧延年滿臉驚訝,一時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顧鬆年。

當年逃難,顧家村的人原本是一起走的,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顧鬆年家與老顧家還未出三服,是走的比較近的親戚,顧延年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總跟著這位大堂哥到處跑,上山下海。

可誰知道一路走下去,顧家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他們一家五口更是跟大部隊失散,最後陰差陽錯,落腳到了梅溪村。

在他記憶中,逃難開始顧鬆年已經十五歲,能當大人用了。

可現在,理應正值壯年的鬆年堂哥,卻像個唯唯諾諾的老頭子。

顧佳年當年太小,已經不太記得老家和親人的樣子。

但他也知道老家祖墳和失散的親人們,一直是爹娘的一場心病。

顧老爹已是老淚縱橫,伸手拉起地上的侄兒,摸索著他骨瘦如柴的身板,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爹,不如進屋慢慢說?”顧佳年見兩人抱頭痛哭,提醒道。

哪知話音未落,路道學冷哼道:“青鬆,還不快過來伺候,彆忘了你可是我路家的人。”

青鬆哭著的模樣一僵,抹了兩下臉就打算過去。

顧佳年起身攔住他的路。

“你乾什麼,他當年活不下去賣身到了我路家,那可是正正經經簽了賣身契的。”

路道學差點笑出聲來,書童居然是顧家兄弟,他倒是想看看顧佳年還如何囂張。

顧佳年隻淡淡道:“路舉人方才也聽見了,這位大哥是我家失散多年的親戚,多年不見有許多話要說,還請路舉人行個方便。”

路道學嗤笑道:“方才你不給我行方便,現在我憑什麼給你行方便。”

“你!”顧延年臉色一掛,就要上前。

路道學扯著嗓門喊道:“說破了天,他也是賣身到我路家的人,怎麼著,你們還要強搶仆從不成?”

顧鬆年忙道:“五叔,彆為了我起爭執,咱們有空再說話吧。”

顧佳年皺了皺眉,忽然道:“路舉人大約不知,顧某不但認識道遠兄,還是謝兄的同窗好友。”

“甭管你認識誰,他也是我書童。”路道學冷哼。

驀的,他神色一頓:“謝兄?”

“謝宜年,謝兄。”

顧佳年嘴角微勾:“當年我為解元,他為亞元,兩人一見如故,這些年來一直有聯絡。”

“謝兄還邀請我們到了京城,住在謝家……”

顧佳年並未說完,卻不妨礙路道學越想越是深遠。

隻是一個路道遠倒也罷了,若是能搭上謝家那可是大好事兒。

路道學掃了眼唯唯諾諾的書童,心思一轉,左右賣身契還在他手中,不怕人跑了。

今日給顧佳年一個麵子,等日後更好拿捏。

“罷了,本舉人大人有大量,青鬆,既然遇到了故人,那你們就好好敘舊。”

最好讓顧佳年明白,如今人捏在他手中,是生是死都是他說了算。

路道學一走,顧老爹連忙把人拉近了船艙。

“鬆年,你,你爹娘可好,弟妹可好,家裡頭其餘人如今在哪兒?”

顧老爹一連串的問道。

哪知道顧鬆年還未說話,眼淚先落了下來。

“五叔,我爹娘和弟妹早沒了,當年太苦了,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這才把自己賣了。”

“什麼!怎麼會都沒了?”

看見顧鬆年的情況,顧老爹便猜到親人怕是過得不太好,卻沒想到他們都沒了。

顧鬆年一邊哭,一邊說。

原來當年老顧家與顧家村的人失散後,他們一開始還算幸運,族內其餘兄弟還在一起,相互扶持著往南邊走。

哪知道沒走多久,先是山窮水儘,後又遇上了亂竄是山匪。

顧家人死的死,逃的逃。

“那些山匪凶悍的人,見人就殺,族中的叔叔伯伯們站出來抵擋,可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如今我再想起來,還記得那地麵都染紅了,到處都是族人的血。”

“爹娘護著我們姐弟三人,至死也沒能合眼,可最後也隻有我逃了出來。”

一想起當年的事情,顧鬆年泣不成聲,整個人都在顫抖。

顧老爹與顧延年都紅了眼眶,三個人抱頭痛哭。

顧佳年心底也沉甸甸的,但見他們哭得厲害,連忙倒了三杯茶,讓他們喝一口歇歇氣。

“爹,大哥,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鬆年哥,也算是我們老顧家的幸運。”

顧鬆年喝了口水順了順氣,總算是平靜了一些。

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量起顧佳年來,隻見他穿著長衫,分明是一副讀書人打扮。

再想到自家主人的一番話,他頓時明白過來。

“你,你是小寶兒?”

“鬆年哥,是我。”顧佳年又幫他倒了一杯水。

顧鬆年有些恍惚,他打量著顧家三人的打扮,再看他們的精神氣色,心底也為他們高興。

“你們看起來過的很好,如果不是五叔叫住了我,在路上遇見了,我怕也是不敢認了。”

顧佳年怕親爹太上心,鬨出個好歹來,連忙道:“爹,你也跟鬆年大哥說說這些年的事情。”

顧老爹擦了擦眼淚,便說起這些年來。

顧鬆年聽得認真,當年失散後,他們也曾想過找人,可那時候哪兒那麼容易。

原以為脫離顧家村大部隊的五叔一家早沒了,卻沒想到他們反倒是安家落戶,甚至還供了個讀書人出來。

那可是舉人!

佳年如今還不到十五歲,比他那自命清高的主人小一半,可見是有才華的。

“太好了,寶兒成了舉人,將來我到了地底下,見著爹娘和族中長輩也能有交代了。”

顧老爹怒道:“休要說這些喪氣話,你還不到三十,大好的日子還在後頭。”

“你彆怕那姓路的,不就是賣身契,回頭給你贖回來就是了。”顧延年拍著胸脯道。

顧鬆年卻連連搖頭:“五叔,延年,你不知道我那主子的性子,最是會為難人。你們沒事求著他倒也罷了,若是有事相求,他定是會變著法子作踐。”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我也習慣當書童,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們彆因為我去求他,不值當的。”

時隔多年,終於見到了一位親人晚輩,顧老爹怎麼可能答應。

“這事兒你不用操心,兩倍不夠就五倍,五倍不夠就十倍,總能還你自由身。”

“到時候你就跟我回梅溪村,你爹娘不在了,那我就是你長輩,到時候幫你置辦田地,再娶一房媳婦,你爹娘的血脈也沒斷。”

顧鬆年聽得滿臉都是淚,心底感動不已,卻還是勸道。

“五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這事兒不能成。”

“你們能過到現在也不容易,眼看著寶兒弟弟就要科考了,不要多生事端。”

“我那主子——哎,不提也罷,不光是錢的問題,他特彆會為難人。”

“咱老顧家好不容易出了個讀書苗子,要是因為我受到牽連,那我怎麼跟列祖列宗交代。”

說完一抹眼淚:“若是……若是你們將來回鄉,便給我爹娘姐弟堆一個衣冠塚,替我這個不孝子上三炷香。”

“五叔,能遇上你們我很高興,但從今往後,你就當沒見過我這侄兒吧。”

竟是推開門就走,根本不給顧老爹挽留的機會。

“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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