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迎親(1 / 2)

春日的恩佑寺裡暖意融融,大雄寶殿前一樹白梅晚開,零星錯落地點綴在蚯曲枝乾。旁邊則是一叢早開的迎春,鵝黃嫩蕊盈盈立在修長繁茂的枝條間,不算盛開,卻在春光映照下,彆有盎然生機。

殿前佛香嫋嫋,不知哪來的鬆鼠竄跑過去,搖動枯葉飄落。

攸桐換了單薄春衣,一襲繡了雙蝶的蜀紅薄衫嬌若海棠,腰間錦帶輕束,懸著如意宮絛,底下是柔白的仙鶴長裙,裙角繡著繁碎的梅花。行動之間仙鶴翩然,簇新的綺羅搖漾華彩,映照春光。

許朝宗從佛殿裡進香罷,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是順道來進香的,並沒帶儀仗,住持怕周遭魚龍混雜衝撞了兩位貴人,安排幾位知事僧將旁人攔在幾十步外,隻等睿王移駕到精舍後再放行。而攸桐就站在人群裡,跟那些婦人們比起來,少女的身量不算太高挑,卻因容貌姣然、姿質秀妍,便如同珠玉混在瓦礫間一般,格外惹眼。

窈窕多容儀,婉媚巧笑言,那一瞬,許朝宗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難以挪開。

他愣了一瞬,旋即想起糾纏的前事,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好在眾目睽睽,他終是沒躲,隻作勢去理衣衫,低垂眉目,姿態端然。

而徐淑也像避之不及似的,迅速挪開目光,退到睿王身邊挽住他的手臂。

幾十步外,攸桐將兩人微妙的反應瞧在眼裡,唇邊浮起諷笑。

若換成是原主碰見這情形,被許朝宗連連躲避,瞧著昔日好友挽住摯愛之人,怕是要傷心死的。而此刻,攸桐瞧著那對被譽為鸞鳳和鳴的夫妻,餘光瞥見殿內的佛像經幡,隻為原主覺得不值。

冷靜地想,其實她能明白許朝宗為何如此選擇。

從前的許朝宗是文昌帝最愛的皇孫,獨得盛寵,而當今皇上偏袒的卻另有其人。許朝宗若想奪嫡,比起詩書傳家、不擅權謀的魏家,以太傅之尊享儘皇帝恩遇,在朝堂上頗有權勢的徐家顯然是更好的助力。

如今皇上病體纏綿,他急著娶妻成親,怕也是為這緣故。

許朝宗既然選了權勢,將感情看得無足輕重,魏攸桐即便再去幾百遍,也無濟於事。

但能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即便原主確實驕縱了些,卻也曾捧了炙熱的真心給他,數次舍命相救。許朝宗移情彆戀也好,見利忘義也罷,都能算情勢所迫,各有所求。但那些流言如一把把利劍般插在原主身上,令她絕望而溺斃在寒冬臘月冰冷刺骨的湖心時,許朝宗放任自流、袖手旁觀,未免薄情得令人齒冷。

攸桐瞧著對麵的錦衣華服,眼底嘲諷愈來愈濃。

見睿王的目光再度投來,她將雙手籠在身前,朝那邊行禮,而後挽著甄氏走到知事僧跟前,道:“小師父,家母想到後山的塔林去拜一拜,不知方便麼?”

“施主這邊請。”知事僧合掌為禮,指了方向。

攸桐謝過,便同甄氏一道,在幾位仆從簇擁下離開。

灑了紅梅的玉白裙角堆疊如浪,她的步態不疾不徐,身姿挺秀玲瓏,加之脖頸修長,雲鬢霧鬟,從側邊瞧過去,但覺姿容甚美,雍雅得體。

這般姿態出乎意料,跟先前頻頻登門時的含淚哭訴截然不同,反叫睿王驚異。

他原本怕攸桐糾纏,交割不清,便時時躲避,此刻見她目不斜視,倒打消幾分顧忌。因周遭香客頻頻偷覷這邊,暗自瞧熱鬨,他畢竟曾與魏家有舊,若隻管僵硬站著,未免尷尬。遂稍挪腳步,道:“魏夫人。”

甄氏詫然駐足,旋即施禮,“殿下還有吩咐?”

睿王踱步過去,仿若無事般道:“近來事忙,不曾到尊府拜望,太夫人和魏叔叔安好麼?”

“都安好,多謝殿下記掛。”

客氣恭敬的姿態,與平常無異。

睿王的目光遂挪向攸桐,想說話,卻又怕勾起她任性糾纏,鬨得不好看。遲疑之間,卻見攸桐眉目微挑,淡聲道:“從前是我不懂事。殿下,我已無意於你,往後你也不必躲著了。若沒旁的吩咐,就此彆過。”

聲音極低,卻雲淡風輕。

說罷,施禮辭彆,留睿王站在原地,錦衣玉帶隨風微擺,臉上神情莫辨。

拋開這數月的權衡閃躲,眼前人曾是意中人,從當時的兩小無猜走到如今這地步,難免叫人心裡五味雜陳。十餘年的時光倏忽掠過,當日兩情不移的誓言猶在耳邊,此刻卻已相逢陌路,他娶了旁人,她亦要遠嫁齊州,往後山長水遠,相逢無期。

那一瞬,睿王恍惚意識到,他或許是真的失去她了。

他將目光黏在攸桐的背影,直至她拐過遊廊也未收回,心緒翻湧之間,一時怔然。

旁邊徐淑瞧見,暗咬銀牙,險些捏碎手裡的錦帕。

她踱步過來,挽著睿王的手臂扯了兩下,那位才回過神,魂不守舍似的。

徐淑心裡有鬼,隻覺許朝宗仍眷戀舊愛,怕魏家受人指點,故意擺出相熟的姿態,而旁人的竊竊私語,也定是嘲諷她橫刀奪愛,夫妻貌合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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