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婚(1 / 2)

鼓瑟笙簫熱鬨如舊,攸桐掃了眼蓋頭外模糊的冷淡背影,默默接過喜娘遞來的紅綢。

她今日紅妝成婚,五更天不到就被許婆婆從被窩裡揪出來,由喜娘梳妝打扮後穿了嫁衣。這一路趕來,雖在晌午時墊了點食物,到底車馬勞頓,又得規矩坐著免得壓壞嫁衣,渾身便格外酸痛難熬。

這會兒她腹中空蕩,腦袋上又壓著珠翠沉重的鳳冠,滿身疲憊勞累,哪還能在意這些?

遂扶著喜娘的手,跨過火盆,而後與傅煜各執紅綢一端,慢慢入府。

庭院兩側皆是來道喜的賓客,男子峨冠博帶,女人錦繡珠翠,儘是當地的高門貴戶。隱隱綽綽的脂粉熏香之間,黃昏微暖的風吹過來,竟夾雜著隔院宴席上的飯菜香氣,醬香的肉、濃香的湯,攸桐嗅了兩口,眼前浮現出香噴噴的飯菜,隻覺腹中餓得更厲害了。

可惜這等場合,半點都不能錯規矩。

——尤其是她這種頂著狼藉聲名嫁過來的。

遂強忍著打起精神,腳步輕挪,端方穩重,規規矩矩地拜了堂,在眾人簇擁下趕往洞房。

傅家籌備婚事時不露破綻,裡裡外外都頗隆重,洞房裡紅燭高燒,沉香幽淡,眼角餘光瞥過,桌椅器物、床帳珠簾無不精致。

傅老夫人帶著幾位女賓客談笑而來,待撒帳之禮畢,才不慌不忙地離開。

傅煜仿佛不願在此多待,悶聲不吭地站了片刻,聽外麵動靜遠去,便也走了。

攸桐拚儘力氣撐到這會兒,又累又餓,隻覺頭昏眼花,好容易聽著屋門關上,暗自鬆了口氣。遂同喜娘說了聲,叫旁人自去外間候著,她隻留春草在側,待珠簾垂落後,偷摸摘了鳳冠,取桌的上糕點清茶來墊肚子。

再往後的熱鬨喧囂,就跟她這新娘無關了。

……

傅家雄霸一方,傅煜是名震敵軍的驍將,不管攸桐在外的名聲如何,這婚事是傅家辦的,自須張羅得風光。從黃昏到夜半亥時,外頭上百桌筵席排開,將領親友們輪番敬酒,隔著數重院落,還能有笑聲偶爾隨風送來。

攸桐坐在榻上,聽著外頭的動靜,心底終究覺得忐忑。

好容易熬到夜深,紅燭漸漸化成蠟淚堆疊,外麵夜風裡總算傳來點腳步聲。

傅煜仿佛是特意放重了腳步,外間丫鬟仆婦聽見,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攸桐也不敢露餡,趕緊將蒙著蓋頭的鳳冠抬起來壓在頭上,端正坐穩。

片刻後,門扇輕響,仆從齊聲行禮,“將軍。”

傅煜徑直走入屋中,沒有任何停頓,直奔攸桐而來。

春草站在床畔,偷眼一瞧,將那冷淡神情看得清楚,匆忙行了禮,按著喜娘的囑咐去取揭蓋頭的金盤玉如意。誰知腳還沒邁出去,就見傅煜右手微揚,那襲遮在鳳冠上的喜紅錦緞便輕飄飄落到了床榻上。

——竟是隨手掀掉了蓋頭!

春草心裡咚咚跳起來,下意識看向自家姑娘。

攸桐倒是沒露驚訝,嫩蔥般纖細的十指扣在膝頭,鳳冠下的如畫眉目抬起來,神情淡然。

而後,便對上了傅煜那雙淡漠的眼睛。

眼瞳漆黑,像是墨玉打磨一般,深邃而冷沉。他身上有殘留的酒氣,那雙眼睛裡卻不見醉意,清醒得很,也疏離得很。

二十歲的男人,身姿如墨竹般挺拔昂揚,眉目疏朗,風儀峻整,因手握精銳騎兵時常征戰,頗為威儀剛健。他站在半步之外,帶著薄繭的指腹搓了搓,神情冷峻沉靜,看向攸桐時,仿佛打量毫無乾係的陌生人。

攸桐隻看了一眼,心中便已篤定,跟前這個男人絕非真心娶她!

甚至……不太待見她。

在京城時她便猜測,那“救命之恩”是傅家胡謅的,而今看來,果不其然。

想來也不算意外,拋開魏攸桐的滿身罵名不談,即便沒那些編造出來的謠言,哪個男人願意自己娶的妻子心裡裝著彆的男人?更彆說魏攸桐還一片癡心,鬨到了為許朝宗尋死的地步。這種事擱到尋常男人頭上都沒法忍受,更彆說是傅煜了。

這男人出身高門,手握重兵,雖性情冷厲,卻是龍鳳般的人物,娶個公主都不算過分。

頂著風言風語娶她,絕非心甘情願。

當初傅家提親時瞎編出那理由,應是為壓住外頭議論,好教旁人少些揣測。這門婚事,必是兩家為了各取所需才結的。隻是,魏家在朝裡權位平庸,沒多大能耐,傅煜既如此不待見她,為何要不遠千裡到京城去提親?

成婚之前,魏思道時常避著她,半點沒透露議婚的內情。

此刻碰見這情形,攸桐更不好問,一瞥之後,便仍垂眸端坐。

傅煜也沒吭聲,目光在她嬌麗眉目間停駐片刻,記住這位新婚妻子的容貌免得認錯,而後退了兩步,有點疲倦似的靠在後麵的紫檀海棠桌上,抬手揉眉心。

外麵仆婦端來合巹酒,他擺手示意無需麻煩,隻將洞房打量一圈,吩咐道:“周姑,伺候她歇息,我還有事。”說罷,轉身繞過簾帳,出門去了。

他一離開,方才那種隱隱的冷沉氛圍隨之消融。

攸桐暗自在心裡撇嘴,微繃的手指鬆開,這才發覺,剛才不知為何,對上傅煜那雙淡漠冷沉的眼睛時,她竟有點緊張。好在那人走了,她也無需費神應付,倒能安心沐浴歇息,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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