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善意(1 / 2)

屋裡的氣氛, 在傅煜踱步進來後, 微微一變。

攸桐閒居在家, 穿著米白繡金牡丹紋樣的錦衣,底下襦裙長曳、宮絛飄然。隻是黛眉杏目間沒了平常的婉轉笑意,雙手斂在身前, 瞧見他,似覺得意外,漂亮的眼睛睜大了些, 淡聲招呼道, “夫君。”

眼前的端麗美人與夢裡的曼妙身影重疊, 傅煜目光微頓。

他也不急著問情由,抬手接了披風,隨手丟給跟進來的傅昭, 而後朝長輩行禮,“孫兒練兵後回府, 聽說這邊的動靜, 趕過來看看。冬日天冷,原該安養身體,不知祖母如此生氣是為何故?”

傅老夫人未料他會過來, 也露意外之色。

最初的怒氣不滿在連番折騰後消磨了大半,此刻她端坐在羅漢榻, 仍是銀發老太君的貴重姿態。她瞧了攸桐和跪在旁邊的春草一眼, 示意傅煜坐下, 而後命蘇若蘭稟明緣由。

蘇若蘭跪在地上, 便將先前的事添油加醋的稟報一遍——

若說先前舉告隻是試探,這會兒對峙,她已是抱著複仇雪恨的心態了。

她在壽安堂當差的時日不短,最知道老夫人的性情,內虛而火旺,上了年紀後易躁易怒,內宅的事上漸漸自負。既然大張旗鼓地鬨到這地步,將攸桐叫到跟前申飭一頓,又被攸桐頂撞得生氣,找人對證,哪怕為了壽安堂的威嚴臉麵,老人家也會將這罪名坐實,教訓攸桐一頓,好教眾人知道尊卑規矩。

偏巧這種事曖昧,不清不楚的,傅家絕不可能去問外人。

餘下春草是攸桐的丫鬟,說的話不可信,金燈已被她買通,木香那邊她也請相熟的婆子去攔著了,今晚回不了家。

此刻堂中對峙,她和魏攸桐各執一詞,端看老夫人和傅煜的態度。

而傅煜麼……

昂藏七尺男兒,碰上妻子在外勾三搭四地織綠帽,無異於踩著臉羞辱,誰不難堪憤怒?更彆說傅煜還是人中龍鳳,心高氣傲,齊州內外沒人敢辱沒招惹。隻消激起些許懷疑,憑著他的傲氣,絕不可能為個無關輕重的女人深問追查。

魏攸桐頂著為情胡鬨的狼藉名聲,便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到那時候,即便不到懲罰的地步,魏攸桐徹底遭冷落嫌棄也是鐵板釘釘的。

待今日事畢,木香那邊有的是辦法封口。

蘇若蘭拿定了主意,想著要叫攸桐狠狠栽一回出惡氣,膽氣更壯。

添油加醋地說完,又道:“雙桂街上多少酒樓,那裡客滿,換一家就是,少夫人怎非要跟人去擠?出來之後還滿麵春色。像老夫人方才說的,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少夫人既到了這裡,就該時刻留意避嫌,哪能做這樣輕浮的舉動,損了將軍的威儀和名聲!”

這血口噴得,專撥怒火。

傅煜的臉色很難看,卻沒作聲,隻瞧向攸桐。

她孤身站在屋裡,臉蛋熱得微紅,身姿挺直,眉目嬌麗,卻隱然幾分孤獨的傲氣。那傲氣並不外露,卻如秀竹勁拔堅韌,不會被風雪壓彎似的。無端令他想起那回她造訪兩書閣,向他陳情的那些話。

雖寥寥幾句,卻叫他印象深刻。

夫妻倆對視,攸桐不閃不避,眼睛卻微微泛紅,委屈而倔強。

見傅煜神情似詢問,遂道:“雅間之內,自問行得端做得正,沒半點非分之心。春草和木香皆可為證。”

蘇若蘭仗著有老夫人在場,壯著膽子道:“木香至今不見蹤影,春草是少夫人跟前的,說的話哪能信。”

“那我呢?”傅昭忽然開口,“我的話能信嗎。”

不高不低的聲音,卻趁著間隙落入眾人耳中。

老夫人詫然皺眉,下意識道:“大人的事你彆摻和。”

“那天我也在雙桂街——”傅昭搶著說出重點,“還看到了雅間裡的情形。”

這事全然出乎意料,眾人皆訝然看向他。

傅煜原本臉色冷沉,聞言心思微動,道:“怎麼回事?”

……

當日雙桂街上,傅昭試鐵丸時失手打到馬脖子,致使馬受驚失控,拖著車衝向路側,算是這一堆事的緣起。

傅昭正是好動的年紀,因覺得二嫂甚少出門,又怕馬車的事傷到旁人,便到對麵的茶樓坐著,一則瞧瞧攸桐做什麼,再則暗自觀察——若街上安穩無事便罷,若車夫和二嫂歇會兒後要尋罪魁禍首,他總不能置身事外,叫無辜的旁人背黑鍋。

他年少氣盛,也不怕冷,進了茶樓便開窗瞧外麵。

而攸桐又嫌們開了窗,是以雅間裡的事,他也算看得清楚。

那事原本就沒什麼,且鐵丸失手驚了馬的事不可張揚,傅昭便沒跟人提起。誰知今日,壽安堂裡竟會為當日的事惹出一場官司?而蘇若蘭那些言辭,顯然是在胡亂造謠、惡意中傷,不止誣陷攸桐,還往二哥臉上抹黑,仗著沒旁人作證,欺負攸桐孤立無援。

傅昭縱然對攸桐印象不算太好,又如何能忍?

當即將始末說得清清楚楚。

因年少氣盛,還抬著下巴,向蘇若蘭居高臨下地道:“你是在外揣測,我卻將裡麵情形瞧得明白。小爺這雙眼睛不瞎,若真有越矩的事,小爺難道會看不見?”見蘇若蘭臉上變色,似有心虛之狀,大聲道:“說話呀!”

這一聲斥責,雖不像傅煜冷厲,卻也足以讓蘇若蘭膽戰心驚。

她打死都沒想到,那日街頭偶遇,除了她和金燈,竟還有旁人在場。

而那個人,竟還是傅昭!

如今當堂對證,若是個丫鬟仆從,她還敢鬥膽拿捏,卻哪有底氣跟傅昭爭?

比起她揣測激怒的把戲,傅昭那些話近乎鐵證,將她的言辭儘數推翻。

蘇若蘭心虛慌亂,正想著怎麼把那些添油加醋的話圓過去,眼前衣袍微晃,傅煜那雙黑靴跨到兩步外,冷厲威壓的氣勢亦如千鈞般懸到了頭頂。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隻跪在地上,顫聲道:“將軍,奴婢確實沒撒謊,奴婢是真的看見……”

“放肆!”傅煜沉聲,如悶雷響在頭頂。

他忽然抬手,腰間短劍微翻,徑直抵在她顎下。

那短劍是冷鐵煆造,刀鞘上緙絲細密,即便在此燥熱屋中,也是冷意瘮人。

蘇若蘭嚇得打個機靈,腦海裡一瞬空白,手腳動都不敢動。

傅煜輕按劍柄,迫得蘇若蘭抬頭,目光鋒銳如同寒冰,“誰教你造謠生事?”

“將軍息怒,奴婢、奴婢……”蘇若蘭戰戰兢兢,卻是躲閃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原本頗為俏麗出挑的一張臉蛋,此刻也驚得麵無血色,縱打扮得伶俐動人,瑟縮求饒的姿態卻叫人生厭。

這般驚慌之下,心虛之態已難掩藏。

傅煜眼底儘是嫌惡,瞥向老夫人時,微微皺眉,有些作難。

而後,又看向攸桐。

攸桐卻沒看他,隻望著老夫人。

方才傅昭那番話就跟悶雷積攢許久後的暴雨一般,將她身上的淤泥灰塵衝刷乾淨。

不止蘇若蘭噤若寒蟬,就連老夫人都沒了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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