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祈福法會上人多擁擠, 傅煜隻命杜鶴帶護衛暗中隨行,許朝宗帶的侍衛也不算多。
如今突遭偷襲,許朝宗的護衛大半留守, 隻有兩三人追出去。
金壇寺坐落在山腳, 背後峭峰聳立, 地勢頗為複雜。因先前推斷對方會在元夕動手, 且昨夜今晨並無異樣動靜,傅煜麾下的大半人手仍在城裡,盯著西平王麾下那行人的動靜, 此處能調用的人手著實有限。
刺客對這一帶似乎頗為熟悉,借著山勢地形掩藏形跡, 逃得迅速。
這座山延綿起伏, 雖不算雄偉,裡頭卻多斷崖峭壁, 山穀裡亂石林立、荊棘橫生, 追殺並非易事。然而對方既偷襲失手, 過後必定會消停一陣, 不露狐狸尾。傅煜在京城的時日有限,豈能錯失良機?
哪怕山路凶險難行,也須在刺客被接應前,竭力活捉對方。
傅煜追了片刻, 推斷出刺客逃遁的方向後, 當即朝杜鶴道:“抄近路!”
杜鶴會意, 取了哨子含住, 命護衛抄近路包抄。
傅煜選到身旁的護衛皆是死人堆裡衝殺出來的,身手出眾、應變機敏,論英勇勁頭,比京城這幫侍衛不知高了幾倍。聽得訊息,當即兵分兩路,舍了還算好走的路,衝入荊棘叢中,按哨聲的命令包抄。
傅煜也半點都不含糊,穿過亂石荊棘,攀上垂懸陡立的峭壁,仗劍橫衝過去。
腳底下山石滑落、泥屑橫飛,傅煜十步踩下去,九步能踩塌那並不堅實的羊腸小道。好在他步履迅疾如風,每回都能在跌落前借勢躍起,凶險橫生地追了一段,總算將對方攔路截住。
剩下的便是角逐廝殺。
身經百戰、沙場烽煙裡打滾出來的悍將,其冷硬狠厲的手腕,比之暗中突襲的刺客強了百倍,隻消留得一口氣在,斷了對方自儘的手段,便可無所顧忌。傅煜和杜鶴聯手,以攻為守,不過半炷香的功夫,便將刺客儘數活捉。
金壇寺那邊並沒旁的動靜,可見不是調虎離山。
傅煜發狠,將刺客交由睿王府侍衛帶回,而後帶著杜鶴和護衛,又追了兩個接應的捉住。
待塵埃落定,護衛先行,傅煜和杜鶴墊後。
山間風冷,吹得尚未回春的乾枯草木呼呼亂晃,傅煜沉眉前行,眉頭緊皺。
杜鶴是他的心腹,經這番突襲,豈能不知傅煜的擔心。
“將軍是不是覺得,這場刺殺來得突然?”
“很突然,也很倉促。”
“我這邊刺探的消息無誤,魏將軍那邊也都是辦事穩妥的,以前從未出過紕漏。”杜鶴擰眉,仔細回想了這兩日刺探的詳細,道:“難道是對方故布疑陣,引開咱們的注意,聲東擊西?”
“不可能。”傅煜端然否定。
領兵數年、戰無不勝,傅煜靠的是將士英勇,也是靠斥候的周密。
西平王魏建在京城有多大能耐,傅煜大約有數,舍了那麼些精銳乾將費力做戲蒙蔽他,沒必要。且看今日行刺的事,也像是臨時起意,並非蓄謀已久,倒有點出其不意碰運氣的架勢。他派了杜鶴和魏天澤費心查探,旁的細節都能探到,關於這場突然的偷襲,為何沒有半點風聲?
對方又為何突然提前?
是巧合,還是哪裡出了岔子?
傅煜沉吟疾行,將近金壇寺時,才向杜鶴道:“這回審問刺客,你全程盯著。挖背後主使的事交給睿王,你要查的,是對方倉促行刺的緣故。”
“遵命!”杜鶴肅然抱拳。
……
金壇寺裡,此時的許朝宗仍是驚魂未定。
他雖生在皇家,身份尊貴,卻沒攤上國力強盛的好時候。朝廷內裡空虛,各處節度使尾大不掉,不止死握著軍權不放,亦截留稅賦,網羅能人。文臣雖還忠心耿耿地效忠於皇權,習武之人卻耿直而氣盛——或是懷著報國之誌駐守邊塞,或是投入節度使帳下做個幕僚,願意留在京城束手束腳受窩囊氣的很少。
睿王府裡侍衛齊備,卻多是從禁軍裡挪出來的。
天下承平已久,邊塞雖常有戰事,京城腹地卻還算安泰,若不是這些年流民漸漸鬨事,兩三年裡都未必能打回仗。禁軍之中,也多是擢拔世家官宦子弟充門麵,縱有許多辦事機靈、才能出眾的,比起杜鶴這種身經百戰的小將,卻是半分都不及。
說穿了,王府侍衛裡多的是繡花枕頭,擺架勢還成,真辦起事來,捉襟見肘。
方才刺客突襲,憑這些侍衛的本事,也隻能堪堪救下他性命,圍攏保護。想憑自身的本事追拿刺客,兩頭兼顧,卻難得很。
要不是傅煜和杜鶴追出去,他仍得白受這遭凶險,卻無從徹查清算。
許朝宗長到十九歲,這樣的事不知經曆了多少。
他俊秀的麵龐微微泛白,籠了層怒色,任由寺裡擅醫術的僧人幫著擦傷口包紮。
徐淑在旁照料,麵上亦無血色,胸腔裡砰砰跳著,還沒從方才的驚險裡回過神。
夫妻倆默默無語,等僧人包紮了傷口退出去,侍衛頭領才略帶慚愧地走進來,半跪在地,行禮道:“殿下,傅將軍已帶人捉拿了刺客送回,但仍有接應的人流竄逃走。是否調兵馬司和衛隊過來,圍住這座山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