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傷口雖深,卻不嚴重,細長的一道,血跡多出自皮肉。
攸桐嬌養慣了,哪像傅煜耐摔耐打,看得暗自吸涼氣。
遂拿軟帕將傷口血跡擦拭乾淨,而後撒上藥粉,拿輕薄點的棉布慢慢裹上。
她裹得小心翼翼,皓齒輕咬唇瓣,眉心微蹙。
看得出來,這些東西她是早就備好了的,就等他回來包紮。亦可見,她雖不言不語,暗中也對他留心。這不是擺給誰看的,而是出自真心實意,如同竹林遇險時,她下意識撲向他一般。
有種難言的情緒湧起,傅煜看著她,心裡忽然蹦出個強烈的念頭。
他遲疑了下,待攸桐包紮好,欲站直時,忽然握住她手腕。
“今日在竹林,害怕嗎?”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
攸桐詫然抬頭,便對上那雙清炯深沉的眼睛。冷厲威儀收斂,卻如看不到底的幽潭,攫住她的目光。她愣了下,不明白他何以問這個,隻莞爾道:“夫君以為旁人都跟你似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我膽子小得很,哪能不怕。”
“當時——”傅煜頓了下,“許朝宗也在場。”
這個名字落入耳中,攸桐一瞬間便明白了他在指什麼。
她瞧著傅煜,沒出聲,片刻後自哂而笑,打算走開。
傅煜卻不放手,死死扣著她手腕,眼神探究。
攸桐試著掙脫,他卻握得更牢,兩人都默不作聲,隻在手上較勁。這般腕力懸殊,攸桐哪裡比得過他?手腕被捏得隱隱疼痛,甚至整個人都要被扯進他懷裡似的,她身嬌體弱,終是放棄掙紮,氣惱他仗勢欺人的可恥行徑,將手裡剩下的軟布摔在他胸前。
傅煜巋然不動,隻盯著她,“回答我。”
“睿王已另娶他人。夫君覺得,我是有多蠢,才會惦記那個背叛舍棄了我的男人?”
說罷,使勁掰開傅煜那五根手指頭,出門去了。
剩下傅煜坐在榻邊,半邊肩膀□□,衣服鬆垮垮地耷拉在臂彎。
他的臉上並無懊惱,反而慢慢地,浮起愉悅暢快的笑意——他還以為,攸桐外柔內剛、凡事藏在心裡,會跟自身過不去,被舊日感情的陰影籠罩。畢竟,當初許朝宗狠心舍棄她,避而不見時,攸桐曾數次登門,甚至為他尋死,都是魏思道親口承認過的。可見當時她用情之深。
他原以為,她執拗的不肯留在傅家,是因為許朝宗那個混賬。
而今看來卻是他多慮了!
傅煜沒來由的心情大好,胡亂裹了衣裳,出門用飯。
……
一道小傷,讓傅煜豁然開朗,卻令攸桐漸漸苦惱起來。
她隱約覺得,傅煜這人不對勁。
來京城後,這男人待她越來越好,在外頭時攬她在懷、為她撐腰,甚至眾目睽睽下牽她的手,那些她都能理解。畢竟京城裡人多眼雜,夫妻倆又因種種緣故備受矚目,在外不能疏漏,親近些有益無害。
可回到府邸,當著春草煙波她們的麵,他何必做戲?在庭院裡,傅煜旁若無人地伸手撚她耳垂時,不止她詫異,就連春草煙波都險些驚掉眼珠子。
這也就罷了,提許朝宗是何用意?
在南樓時,她已然說得清楚,沒打算長久霸占少夫人的位子。
以傅煜心高氣傲的性情,本就不太看得上她,那晚含怒離去、失蹤數日,顯見得是被拂了臉麵,心有不豫。哪怕之後關係和緩,他手握重兵、人中龍鳳,滿齊州內外的高門貴戶爭著閨女往他跟前送,斷乎不會為她這點女色改變態度。
攸桐起初便是認定了這點,才對傅煜偶爾有失分寸的舉止不太上心。
但那晚榻邊相對,他的舉止卻著實古怪。
那等情形下,男人問起她是否還惦記舊情人,怎麼看都酸溜溜的。
倘若真是泛起醋意,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攸桐猜不透他的心思,又覺得自身對他也仿佛關懷得過多了,頗為苦惱。
好在傅煜這兩日忙得腳不沾地,能容她慢慢思量——許朝宗在金壇寺遭遇刺殺的消息,雖沒張揚,卻分毫不落地報到了熙平帝跟前。熙平帝聽了大怒,當即命人嚴查,因當時傅煜在場,讚賞之餘,亦請他多幫著查案,算是將許朝宗和傅家綁得更牢。
活捉的那幾名刺客需嚴審,背後的主使也不可放過。
傅煜很樂意借機探探京城裡的底細,加之要查對方倉促行事的緣故,格外費心。
連著忙了數日,連元夕夜賞燈的功夫都沒騰出來,直到正月十六,才算稍稍得空,攜著嬌妻,同魏思道夫婦一道,乘了馬車,齊齊往睿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