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傅煜攜妻回京、受召入宮時, 便有好事者將目光盯向魏家和睿王府。之後金壇寺法會上,四人同行進香,更是令一眾看客險些驚掉眼珠子——
前年臘月裡流言蜚語傳遍京城, 高門貴戶之間, 幾乎將這事嚼爛。魏攸桐美夢落空, 纏著睿王不放, 甚至以色相誘、以死相逼,詛咒許朝宗和徐淑不得好死。這般傳言,幾乎每個人都聽過, 縱有少數人覺得言過其實,多數人卻信了八分。
誰知兜兜轉轉, 不過一年有餘的光景, 魏攸桐竟攜著夫君,跟睿王夫婦走到了一處?
更彆說, 那夫君還是威震邊塞、名聞朝野的悍勇猛將。
那日的情形迅速傳開, 經三四日發酵議論, 雖不至於傳遍街巷, 卻也叫人滿懷好奇。
是以今日睿王府設宴待客,眾人雖不言語,暗地裡卻都存著看戲探究竟的心思。
睿王府軒峻闊敞,豪奢華貴, 正門守衛森嚴, 甚少容閒人通行。因宴席設在東邊的鏡園, 賓客也多從東門往來, 寶馬雕鞍、香車華蓋,赴宴的車馬軟轎占了半條長街,各府隨行的仆從不得入內的,也都聚在周嫂,聽候主人傳喚。
賓客陸續抵達,女眷們綾羅在身,男客錦衣玉冠,放眼望去,滿目珠翠。
攸桐隻略瞧了一眼,便落下軟簾,隻等馬車在門前停穩,才理袖起身。
早有王府的仆從迎過來,幫著牽馬趕車,她被傅煜扶著下車,前麵的魏思道夫婦也都過來。負責王府宴席賓客的禮官迎上前,滿麵笑容地請他們進去,繞過影壁,一道寬敞的甬道通往鏡春湖,宴席便設在湖畔。
初春時節,春光漸而明媚,照得人亦神采奕奕。
攸桐出門前特地裝點過,滿頭青絲堆起,雲鬢霧鬟,點綴翡翠金釵。黛眉杏眼稍做描摹,臉頰腮邊略施脂粉,雙唇柔軟紅嫩,耳畔懸了明珠,顧盼之間,光彩照人。二八年華的妙齡佳人,身姿修長,羅群曳地,光是往春光下站著,便成惹眼的景致。
更彆說,她的身旁還有姿貌嚴毅、氣度威儀的傅煜。
夫妻倆並肩而行,哪怕不露挽臂攬肩的姿態,也讓人覺得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短短百來步的距離,周遭便已有許多目光投過來。
為金壇寺之事而好奇的、因舊日流言而鄙夷的,各存心思。或明目張膽,或暗中打量。
攸桐曾頂著滿城流言和異樣目光從容前行,種種指點都不足為懼,豈會在乎這場合?隻視若無睹,從容緩步而行,碰見舊日熟識的,若對方態度和氣,便也含笑招呼。
到得湖畔,男丁往左,女眷向右。
攸桐挽著薛氏走了兩步,便看到眾星捧月般站在閣樓前的徐淑,盛裝麗服,端莊含笑。
兩人的目光遠遠相觸,徐淑動作微頓,她身旁正奉承談笑的女眷瞧見,亦跟著看過來。便見湖畔美人慢行,綺年玉貌,嬌豔動人——此人是誰,在場的人,豈能認不出來?那日金壇寺的事傳開,許多人還不信睿王妃會跟魏攸桐重修舊好,如今親眼見魏攸桐赴宴,都暗自覺得意外。
不過片刻,被這古怪的氛圍吸引,原本看湖閒談的女眷們,也都或明或暗地瞧過來。
攸桐便是踏著這簇簇目光,走到徐淑跟前。
而後雙手斂於身前,盈盈行禮。
徐淑被許朝宗連著叮囑了兩天,既已忍氣同意,哪能在此時出紕漏?當即笑著攙扶,狀若親熱地道:“可算是來了。難得來京城一趟,我特地請了禦膳房裡擅做糕點的禦廚過來,做了你愛吃的銀絲軟糕,還是你喜歡的香甜滋味。”說著,又挽住薛氏,微微笑道:“夫人一向都好嗎?”
她慣會在人前做戲,臉上帶笑、背後藏刀。
薛氏卻是性情溫和之人,想著當初攸桐被她逼得走投無路、傷心自儘,過後徐家又窮追不舍,肆意欺淩,心裡頭那道坎過不去,手臂僵了僵,不動聲色地抽回來,道:“都好,多謝王妃記掛。”
徐淑不以為意,招呼眾人到暖閣裡坐著說話。
……
暖閣前的這情形,前後不過三四句話的功夫。
陪在徐淑身邊的多是公侯府邸的婦人,內宅裡見多識廣,即便覺得這情形滿是古怪,卻都按捺著,暗裡打量這兩位恩怨糾纏的女人。暖閣之外的姑娘們跟前,情形可就孑然不同了——
先前徐淑嫁入王府,徐渺借勢狠狠風光了一把。
徐渺雖也是太傅孫女,卻沒姐姐那樣的城府,性子也頗急躁。當初她竄上跳下,拿著攸桐的名聲說事,連在越國公府宴席那樣的場合,都不忘詆毀攸桐,拉攏著交好的姑娘使勁踩,恨不能煽動得所有人都唾棄攸桐,平常又豈會安靜?
這一年裡,幾乎是逢人就說,逮住機會便要嘲諷一番。
跟她有點往來的姑娘,幾乎都知道,魏攸桐厚顏無恥、死纏爛打,跟徐淑已勢不兩立。
誰知眾目睽睽,那邊竟會毫無芥蒂?
有看不慣徐渺仗勢驕蠻的,忍不住暗裡調侃起來,竊竊私語,隻等開宴後才稍稍收斂。
但眾人的目光,卻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挪到了攸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