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雖在齊州地位尊榮, 嫁入傅家之前, 門第並不算高, 渾身所長,唯賢良淑德四個字。誕下傅德清兄弟倆後, 便每日在後宅安分守己地照顧孩子、打理內務, 等夫君征戰歸來。後來娶兒媳進門,有了孫子、孫女, 婆媳也都深居後宅,從來不插手軍務。
如今傅煜既說安排妥當, 老夫人便也沒多過問,隻叮囑了幾句謹慎行事之類的話。
傅煜待會還有事,沒太多空閒, 覺得待會長房婆媳過來後又要耽擱,便道:“我有幾句話想跟祖母說,攸桐——你到外間等我片刻。”
攸桐會意, 起身出去。
屋裡丫鬟仆婦哪敢杵著, 也都行禮出去,沈月儀自是極有眼色地跟在後麵。
轉瞬間, 屋裡便隻剩祖孫倆相對。
傅老夫人身上仍穿著夾襖,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暖爐,上年紀後,眼神略微渾濁。
“彆又是魏氏的事吧?”她瞧著孫兒, 臉上沒什麼表情, 嘴角微微垂著。
傅煜頷首, 神色稍肅,“當日結姻的緣故祖母也知道,這回到京城,魏家給了孫兒許多方便,助益良多。至於京城裡那些傳聞,據孫兒最近查探,是徐家為轉移旁人視線,有意造謠汙蔑,免得旁人議論徐家女兒。祖母想必也知道此事了?”
傅老夫人點了點頭,“我聽說了。不過,既是徐家造謠,睿王妃又怎會親自辟謠?”
這樣自打嘴巴的事,齊州有點臉麵的人家都做不出來,擱在睿王妃身上,令人存疑。
傅煜遂道:“做過的事無從抵賴,許朝宗有求於我,哪怕為傅家的麵子,也不會放任徐家跟從前般肆意欺壓魏家。他開了口,睿王妃豈會不從?旁人又不知背後造謠的是她,外人看來,是她好意澄清,也不算自打嘴巴。”
“如此……倒說得過去。”
“所以,望祖母能摒棄偏見,將過去那些閒言碎語翻篇。”
傅煜神情端毅,言辭頗為懇切。
老夫人無奈般搖頭,作勢去擺弄衣袖,神情裡浮起一絲寥落。她當然知道傅煜言語所指,是那回在壽安堂的事,即便當時傅煜和傅昭沒多說,她也知道,兩個孫兒心裡怕是有微詞。
而於她,那也是個教訓。
老夫人本就肝氣不調,易躁易怒,那次被蘇若蘭挑唆得大動肝火,雖將積攢的不滿吐出,卻也騎虎難下,在傅昭澄清事實後,著實羞臊,若非攸桐遞來台階,恐怕隻能裝病收場。她這些年過得尊榮,沈氏又慣會逢迎,眾星捧月般的老太君沒栽過半點跟頭,陷入那般窘境,豈能不印象深刻?
吃了暗虧,就該長教訓。
——那魏攸桐外柔內剛、綿裡藏針,她若還存著偏見不滿,回頭被人挑唆,行事有差池,旁人嘴上不說,心裡也會犯嘀咕。
她身為長輩,位尊齊州,豈能因這個落於下風?
傅老夫人自哂而笑,“祖母雖上了年紀,卻也沒糊塗。上回蘇若蘭那事後,你父親就曾勸過我,這陣子也不曾冷落她,一視同仁罷了。但她也須知道,不管為何結姻,既然嫁了進來,就隻是我傅家的兒媳、孫媳,沒半點例外之處。我不指望她像你伯母般孝順體貼、周全穩妥,但南樓少夫人是無數眼睛盯著的,她若犯了規矩,我照樣要嚴懲。”
“孫兒明白。”傅煜頓了下,“那沈姑娘?”
傅老夫人愣了下,才明白傅煜的意思。
她的身邊甚少留晚輩住,哪怕傅瀾音這個親孫女都不例外,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便捧著暖爐,低聲道:“你是覺得祖母不喜魏氏,留月儀在身邊,是有些打算?”
“防微杜漸而已。”傅煜並沒否認。
老夫人便笑起來,“沒錯,我確實喜歡月儀,她的性情也比魏氏討喜,留著她解悶,我很高興。不過你的婚事是你父親做主,事關大計,我哪怕不喜魏氏,也會先跟你父親商議。再說,府裡已有你伯母,何必再添個沈家人?”
這便是沒打算久留了。
傅煜原擔心老夫人被哄得昏了頭,無端給後宅添亂,聞言稍覺安心。
遂起身辭彆。
到了外麵,見攸桐站在廊下等著,便踱步過去。
夫妻倆仍如來時並肩而行,出了壽安堂,攸桐才抬眉道:“這趟南下平叛,怕是又要耽擱許久,行裝都收拾好了嗎?”
“還沒。”傅煜頓了下,“待會讓人去南樓取幾樣東西。”
攸桐應了,稍稍一頓又道:“將軍該昨晚說的,我好早點預備,免得倉促之下有遺漏。”
傅煜覷她,眼神帶了幾分揶揄,“你又沒問。”
這卻是倒打一耙,怪她不夠關心、消息閉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