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氏白日裡將老夫人的態度瞧得明白,被孫婆婆一提,那顆心當即如墜冰窖。
話說到了這份上,已是攤了底牌。
除非南樓少夫人的位子空出來,否則老夫人不會為那點寵愛而給後宅添亂。
長房的權柄已然失了大半,若她這點盤算都落空,再過幾年,該如何是好?
她心中焦慮,明麵上也不敢太拂逆壽安堂的意思,輾轉了一夜,次日清晨去壽安堂問安後,順道把沈月儀帶到了東院。姑侄倆閉門說話,沈氏為權柄發愁,沈月儀為前路而傷心,各自垂淚半晌,沈月儀才咬牙道:“費了大半年的功夫,姑姑,我不甘心。”
“你當我就甘心?”
“既然都不甘心——”沈月儀頓了下,窺著沈氏的神色,低聲道:“就再試試。”
“老夫人是鐵了心,在她心裡,內宅安穩是最要緊的。”
“她不肯幫我,難道就沒旁的門路?若是魏攸桐被趕出傅家,位子空出來,又會如何?”
這事兒沈氏也曾想過,隻是先前忌憚傅煜,便隻能指望老夫人。
如今這條路斷了,隻能靠自身,不過傅家牢如鐵桶,想動手腳還不留痕跡,著實艱難。
她瞧著侄女,沉吟半晌,才道:“這事我須慢慢想想。”
沈月儀便垂淚道:“父親能來齊州不容易,我也著實想留在府裡,幫姑姑一把。”
“走著瞧吧,會有法子的。”沈氏歎息,又勸侄女稍安勿躁,好半天才送出門。
待沈月儀走了,沈氏方才垂淚,眼眶微紅,也不好叫管事媳婦議事,便知命人端茶進來。秋娘便是瞅著這機會,從丫鬟手裡接了茶盤端進來。
沈氏滿腔心事,也沒留意,取茶杯喝了兩口,抬頭見她杵著不懂,才道:“還有事?”
“奴婢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秋娘有備而來,進門時便掩了屋門。因方才姑侄議事,屋裡沒旁人,她仗著主仆多年的情分,低聲道:“是為咱們姑娘的事。”
這話來得蹊蹺,沈氏停杯詫異。
秋娘屈膝蹲在她身邊,幫著緩緩揉腿,歎氣道:“夫人這陣子發愁,奴婢都看在眼裡,方才姑娘紅著眼睛出去,瞧了更是讓人心疼。說句僭越的,奴婢跟了夫人這些年,也算是沈家的舊人,看得出夫人的幾分心思,瞧著這情形,著實難受。”
她為打探內情,自打結識陳三之後,便有意體貼沈氏,幫著排憂解難。
這回主動往沈氏心坎上說,更是一副忠心體貼模樣。
沈氏也隻紙包不住火,哪怕瞞得住外人,身邊這些老仆婦卻多知她心意。
遂歎了口氣,沒說話。
秋娘接著道:“這些話,奴婢也隻敢在夫人跟前說。這幾年夫人的處境,奴婢瞧得明白,若不留下姑娘在旁邊幫襯,往後怕是會更艱難。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那邊的二少夫人能耐有限,夫人若能趁著她根基不穩時想出法子,倒還好對付些。”
這話著實僭越,沈氏乍聞之下,雙眉微豎。
秋娘便作惶恐狀,就勢跪在地上,“奴婢是為夫人著想,翻來覆去好些天,才敢說這話。”
“罷了。”沈氏擺手,示意秋娘起身。她身旁得力的人就那麼幾位,當初帶來的陪嫁,剩的也不多,秋娘算是貼心的,倒不必太過隱瞞。遂問道:“你說這話,是有了主意?”
“奴婢愚笨,算不上主意,就是幾句勸言。”秋娘仍跪在身邊,低聲道:“向來男人好色,那邊二爺縱冷傲些,等少夫人身子長開,定會貪戀,到時候就難辦了。倒不如趁著如今,設法讓少夫人出點岔子,休出府去,倒還容易。”
“容易?”沈氏嗤笑了聲,“說得輕巧。”
傅煜的鐵腕手段,沈氏一清二楚,且仗著兵馬副使的身份,時常留在齊州。
傅家內外管得嚴,她想在裡頭做手腳,談何容易?
秋娘卻是笑了笑道:“府裡不好做,外頭卻不一樣。夫人也知道,奴婢家裡那口子不上道,認識些下九流的人,那些人本事沒有,膽子卻大,隻要給足銀錢,什麼事都敢做。夫人隻消想法子讓少夫人在外麵落單,那些人不知她傅家少夫人的身份,鬨出點事,憑著夫人的手段,難道還能查到您頭上?”
這話倒是提醒了沈氏。
她久在內宅,想的全是後宅裡的主意,卻還沒想過這個。
傅家威震齊州,那馬車的徽記無人不知,是以女眷出行,向來安穩無事。但倘若沒了那徽記,外頭的人,難道還會忌憚?屆時哪怕不傷魏氏性命,要做個足夠休妻的事,卻也不難。
沈氏腦海裡晃過許多念頭,想著這終是害人的事,心驚肉跳。
秋娘便低聲道:“人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夫人若不早點動手,等那邊站穩腳跟,可就麻煩了。那邊二爺就算是通天的本事,也有離開齊州的時候,夫人隻消不留痕跡,屆時哪怕他追查,有咱們幾位爺在,還能哪疑影來找您嗎?”
這話正戳中的沈氏心中所想。
不過她畢竟謹慎,哪怕被說得意動,也沒露態度,隻擺手道:“我知道你的好意,這話在我跟前說了便罷,外頭不必泄露。我累了,你先出去。”
秋娘陪了她這麼多年,焉能瞧不出她麵上的遲疑,便低聲勸道:“奴婢覺得,夫人還是該早作決斷,趁著咱們兩位爺在,早點了結此事,否則,往後怕是會更難。”說罷,行禮退了出去。
剩下沈氏獨坐屋中,慢慢權衡掂量。
認真想來,秋娘這話未必不是好主意。
府裡不好下手,外頭卻沒那般嚴密,且齊州轄內太平,傅家女眷安穩慣了,出入甚少戒心,容易找到下手的機會。隻消她做得乾淨利落,掐斷中間人,哪怕事發,也隻是下九流的痞子沒眼色,太歲頭上動土而已。
傅煜即便謹慎多疑,還能拿那點疑影來問她這長輩的罪?
不過添點芥蒂而已。
若是事敗,於她分毫無損,但若成了,卻能給沈月儀尋來轉機。
沈氏越想越是心動,琢磨著秋娘的話,也覺得事不宜遲,趁著兩個兒子在身邊,傅煜有事外出,可周密安排,試一試。隻是要讓魏氏外出,還不惹人疑心,卻非易事,她這兒正琢磨對策,誰成想當日後晌,便有人送了機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