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城射獵, 原本是傅昭姐弟倆帶著建昌來的客人賀清瀾,外加攸桐一道,先到東林寺進香, 而後去隔壁山頭的圍場射獵。
——既是陪客人散心, 也是姐弟倆趁機儘興玩耍。
攸桐對射獵興趣不濃,進香後便在佛寺裡瞎逛。
傅瀾音出身將門,雖不像賀清瀾般自幼習武身手出眾,騎射的功夫去也不錯, 哪怕無意在進香後殺生,到圍場裡跑兩圈也是不錯的。三人興致勃勃, 各自縱馬挽弓,出了東林寺便奔圍場而去。
已是初冬, 圍場裡草木漸凋, 野物膘肥。
這一帶山勢平緩,縱馬馳到山腰, 越過曠野平林,便是齊州的城郭。山腳河水奔騰而過,粼粼波光如明鏡輕晃,水旁密林平鋪, 半數凋零半數蒼黃, 高天淡雲之下,天地闊朗。
臨風而立,能令人胸中滌蕩開闊。
賀清瀾是猛將之女,幼時便隨母親住在軍營附近, 後來數次遷居,皆在縣城小鎮,與薑黛君原本不認識。這回是薑邵怕女兒出岔子,特地請了這位身手出眾的姑娘陪伴,賀父卻不過情麵,隻能答應。
這卻苦了賀清瀾。
她幼時習弓馬騎射,日常往來的多是軍中兵將,與同為將門出身卻養在深閨的薑黛君性情迥異。這一路上朝夕皆與薑黛君同吃同睡,那位是節度使的千金,行動端莊溫良,她也不好太放肆,頗為拘束。且有重任在肩,途中時常警醒,反倒沒了觀玩河山的興致。
好容易將那位嬌滴滴的千金送到齊州,有空出來縱馬暢遊,豈不開懷?
馬蹄撒開,她就跟脫韁野馬似的,竄入圍場林中。
傅昭畢竟怕她姑娘家出岔子,命隨行之人陪著傅瀾音,便緊跟在她旁邊。
賀清瀾性情爽直,頗有幾分少女頑劣之氣,瞧著傅昭緊追不舍、弓馬嫻熟,便想比騎射。
傅昭哪能認慫?揚言奉陪到底。
兩人邊獵邊比,不知不覺便到圍場深處。圍場占了綿延的山坡,林深人稀,唯有風動樹梢,馬踏茅草,傅昭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草叢裡打轉,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一道灰色的人影竄過,迅猛如風,雖衣衫破爛,那身形卻頗為熟悉。
他懷疑是看錯了,駐馬凝視,看清那人側臉時,幾乎驚得跌落馬背——
那人竟是魏天澤!
關在秘牢裡,已銷聲匿跡一年多的魏天澤!
那一瞬,傅昭險些驚叫出來。
魏天澤關入軍牢的事極為隱秘,傅煜並未張揚,隻說是調往彆處另有任用,而後將魏天澤原本的權責分散在杜鶴和旁的偏將手裡。但傅昭卻知道,他那位爽朗英武的魏大哥,其實是西平王派來的細作,自幼潛伏,用心險惡,被關在牢裡,怕是這輩子都見不著天日。
此刻魏天澤陡然現身在此,必定是逃出來的。
傅昭不知軍牢那邊出了什麼變故,卻知道絕不能放任魏天澤逃走。
他在齊州安穩慣了,身上並沒帶傅煜麾下遞信用的哨,一時間喊不到人,便想跑到外圍通風報信。
傅清瀾縱不明緣由,卻也從他神情中瞧出不對勁,極有默契的跟隨。
然而傅昭能瞧見魏天澤,魏天澤豈會瞧不到他?
數年曆練、潛伏深藏,掌握著傅煜麾下的半數眼線暗梢,魏天澤的機警敏銳並不比傅煜遜色半分。他佯裝不曾察覺地跑出幾步,回身見傅昭舍了弓箭往外跑,便知意圖,當即命人追過去。
那幾位潛入齊州接應都是高手,傅昭和賀清瀾哪是對手?
遭遇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被生擒打暈,連求救示警都沒來及。
魏天澤縱不認識賀清瀾,卻知道傅昭是個寶物。齊州布著天羅地網,他沒法挾持傅昭做人質,卻能將他藏起來,真到了危急關頭,或許還能從傅家父子手裡換回性命。遂命人迅速將傅昭和那姑娘搬到東林寺的後山,交給那位千裡迢迢趕來,埋在東林寺接應的遊方和尚,再使人故布疑陣,掃清佛寺的嫌疑。
……
此刻攸桐看到的,便是那和尚避過眼目,與同遊而來的僧人一道,將傅昭藏入精舍。
東林寺不算名勝,寺裡的和尚住在佛殿周圍,後山的精舍尋常不給遊人用,隻供僧籍的和尚憑度牒借住。今日攸桐能踏足,還是借了傅家主政一方的麵子,傅瀾音臨走前打好招呼,住持網開一麵,允她在後山清淨的精舍裡午歇。
攸桐一覺醒來,周遭山鳥啾啾、清風徐徐,世外之境般無人攪擾。
她睡得迷糊,坐在廊下吹風,瞅見遠處僧人鬼鬼祟祟都,下意識藏在角落裡,誰知片刻之後,便瞧見了這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