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會(1 / 2)

傅煜當先開路, 隨身護衛不敢耽擱, 當即跟在身後往裡闖。

轉瞬之間, 圍住魏天澤的人便撤了小半, 剩下的人因傅煜那句惡狠狠的吩咐,雖拿刀劍圍攏, 也猶豫著沒敢擅動。而魏天澤卻借著這空暇疾步走開,轉瞬便到十數步外。形跡既已暴露, 他也不再掩藏自身,雖是布衣百姓的打扮, 卻健步如飛、鋒芒畢露,跟周遭慌亂逃命的百姓迥異。

傅德清原本還沒認出此人,瞧見他那身形步法才猛然醒悟, 拍馬追上去。

橫馬攔路, 長劍刺出, 他看著粗布衣衫下的熟悉麵孔,雙目怒睜。

魏天澤卻是意料之外的鎮定。

冷沉的劍鋒搭在肩上, 冬日山風蕭瑟, 他冷笑抬眼,眼珠子微微泛紅。

“傅煜命人彆碰我,知道緣故嗎?”他盯著這位指點提拔他的老將,手裡的匕首揚起, 不是衝著傅德清,而是指向寺裡那座七層木塔,“魏攸桐就在裡麵, 有人看押,我這裡稍有差池,她便性命不保!”見傅德清一愣,又威脅道:“我說到做到,將軍不妨賭一賭!”

惡狠狠的言語,全然不是從前的親近恭敬。

傅德清下意識看向那座木塔,透過滾滾濃煙,能瞧見上麵層疊的窗戶。

倘若真有人藏在裡麵,居高臨下,定能將這邊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

傅德清腦海裡,陡然浮出方才傅煜那勢如瘋虎、不顧一切的模樣——以傅煜的冷靜性情,若非證據確鑿,不會輕易受人蒙蔽威脅,想必那魏攸桐確實在對方手裡。難怪傅煜親自衝入火場,片刻都不耽誤,這魏天澤果真是對傅家知根知底,極會掐人死穴!

怒氣翻湧而上,傅德清握緊劍柄,手腕微抬。

魏天澤沒半點閃躲的意思,紋絲不動,那目光卻凶狠絕情。

一瞬的對視,傅德清終究沒能下手。

哪怕從前還有半分愛才之心,在得知魏天澤的身世、用心後,仍存半分舊情,無意下手斬殺,今日魏天澤的行徑,卻斷然將這些儘數斬斷。論公、論私,傅德清此刻都該殺了眼前這個叛徒,但揮劍之際,腦海裡湧起的卻是傅煜。

倘若魏攸桐真在塔上,他這劍斬下去,裡麵的女人定會喪命。

傅德清一手將傅煜養大,從孩提刻苦,到少年意氣,再到今日能獨當一麵、鐵腕冷厲的悍將,二十餘年來,他是頭回看到傅煜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在南樓的種種姑且不論,甘願為她和離、處處維護,為她衝入火場不顧性命大局,這其中的情意,令他這當父親的都震動。

倘若魏攸桐死了,傅煜會如何?

就像他當年失去愛子、失去發妻,若傅煜失去那個女人,會如何?

此刻放走魏天澤,永寧帳下眼線密布,未必不會有再捉回的時候。但若狠心去賭……

傅德清握劍的手微鬆,方才騰起的暴怒亦隨之收斂。

魏天澤看準時機,再不敢逗留,拔腿便逃。

……

東林寺裡,火勢越燒越旺,烈焰如毒蛇的信子四處舔舐,濃煙直竄入半空。

火焰的炙熱烘烤尚在其次,那濃煙卻刺得人眼睛都難以睜開,未燃燒乾淨的煙嗆入鼻子裡,令人頭腦都覺得昏沉,呼吸都艱難。

傅煜眼底猩紅,仗著身手迅捷,直奔那座木塔而去。

火勢起來後,香客們早已逃得乾淨,有固執的僧人拚命救火,卻被濃煙熏得暈倒在地,衣裳染了火苗,慢吞吞地燒著,想來已是丟了性命。平常十數步便能抵達的路,在火勢阻撓下,費了小半天功夫才穿行過去。

傅煜心裡咚咚直跳,腦袋有些眩暈,濃煙刺得眼裡流淚,看到塔的六層有隱綽身影,當即騰身往上攀爬。這木塔也被火勢波及,火苗嗖嗖地往上竄,已到了四層,底下的梁柱燒壞,塔身搖搖欲墜。

他心急如焚,踹斷礙事的欄杆,翻身進去,便瞧見了裡麵的情形。

逼仄的塔身內,橫梁錯雜,隻有極逼仄的地方能容人落腳。

兩個壯漢鉗製著攸桐,趴在欄杆邊,盯著外麵魏天澤的方向,並沒留意到身後的情形——滿寺火勢亂竄,濃煙滾滾,越往高處,煙聚得越濃,這兩人顯然是吸了不少,看那鉗製的動作,顯然是氣力將竭、性命難保,卻仍死死拽著攸桐,打算同歸於儘似的。

而攸桐則趴在欄杆上,從後麵看不到神情,渾身的衣裳卻已濕透,正氣力微弱地掙紮。

傅煜眼中刺痛,抬腳踢開那兩個壯漢,伸臂便將她攬進懷裡。

火苗迅速往上竄,她的臉龐被照得通紅,眼裡滿是淚水,黛眉蹙得極緊,一隻手死死捂著口鼻,驚慌而恐懼。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眼裡似湧起狂喜,解脫的那隻手伸出來,搭在他脖頸上,軟軟的吹下去——仿佛這抬手的動作,已用儘了渾身的氣力。

傅煜一顆心揪得劇痛,抱住她,縱身便躍下高塔。

耳畔風聲呼呼,火苗舔得鬆木嗶啵作響,她靠在他肩上,聲音微弱。

“昭兒呢?”

“昭兒沒事。都沒事。”傅煜的聲音都在抖。

攸桐像是咳嗽了聲,那隻濕透的袖子抬起來,捂向他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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