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2 / 2)

攸桐頷首,瞧她麵色蒼白,猜她昨晚折騰得夠嗆,怕是整宿都沒睡好,趁賓客未至,先扶她在榻上躺會兒。

傅瀾音雖疲累犯困,卻為這消息興奮忐忑,哪裡睡得著?

姑嫂倆對坐說話,攸桐百般叮囑,提醒她有了身孕就該格外留意,飲食起居都得精心,萬不可再貪涼食,鬨到夜裡難受的地步。傅瀾音自是應承,又說她幼年失慈,身邊固然有仆婦照看,到底頭回經曆,想讓攸桐多過去走動,陪著她。還說她最近胃口刁,身邊那位仆婦的廚藝不及杜雙溪精致,用飯時總沒滋味。

攸桐赴宴畢,還特地往梨花街一趟,去尋杜雙溪。

……

梨花街的院裡,此刻菜香四溢。

年節的頭幾日生意冷清,攸桐瞧眾人忙了整年,便給了半月的假。夥計們各回住處,許長鬆兄弟各有家室,就隻杜雙溪落了單。她在梓州時便已是孤身一人,父親過世後兄嫂刻薄,無需眷戀,便安然留在齊州。

今日閒著無事,便做些新鮮菜式來嘗。

聽見攸桐造訪,杜雙溪頗為意外,忙迎出來。便見院門開處,攸桐抬步而入,青絲挽髻,斜插了支赤金鳳簪,細珠流蘇垂落下來,襯著鴉青的兩鬢,高華之外彆有靈動。那衣裳也是上等錦緞裁剪,金絲銀線繡成,貴麗奪目。不變的是那身從容氣度,黛眉之下杏目含笑,一如往常。

看來重回傅家的這陣子,過得頗為順心。

杜雙溪解了圍裙,請她入內奉茶,玉簪便將備的禮交予照顧起居的仆婦。

那仆婦先前也曾伺候過攸桐,知道這兩位雖身份懸殊,卻是性情相投的好友,不待杜雙溪吩咐,便去廚房,將新出鍋的菜式端上來請客人品嘗。

攸桐自是歡喜,嘗著小菜,先說了想請杜雙溪隔日去傅瀾音那裡,幫著做些開胃菜的事。

杜雙溪豈會拒絕?

當日在魏建府上時,她不過是個小廚娘,雖有滿身本事,卻不會討主家歡心,雖能糊口,過得卻也苦悶。到了這裡,掌著涮肉坊的後廚,積攢了許多身家不說,而今能住著獨門獨戶的小院兒,閒暇時鑽研些精致菜色,配著涮肉招徠顧客,算得上是頂梁柱。尋常起居時,並不比齊州城的殷實人家遜色。

這背後有她的能乾,亦有攸桐的賞識、秦良玉的相助。

且傅瀾音雖出身高貴,卻無門戶成見,歎服於杜雙溪的廚藝,頗為客氣。她孕後胃口刁鑽,杜雙溪樂意儘一份力,自是爽快答應。

因提到秦家,便又提起秦良玉來。

攸桐這才知道,她成婚的那晚,秦良玉曾去過京都肉坊,沒帶秦九,隻拎著一探酒。

彼時夜色已深,公子錦衣如玉,神情黯然。

杜雙溪與他相識甚久,即便那位不言不語,光憑目光神情,也能猜個大概,便陪他喝到半醉,而後叫人尋了秦九,帶他回府。之後秦良玉銷聲匿跡,據說是外出尋訪藥材去了,不知歸期,年節裡沒回府。

杜雙溪點到即止,攸桐也沒再深問。

回到府裡,忙碌如舊。

這一日初春天暖,傅瀾音難得有半天空暇,便回府裡找兩位嫂子說話——先前傅家設宴時賓客太多,韓氏和攸桐都忙著招待賓客,沒能儘興說話。到秦家設宴時,傅瀾音既是主家少夫人,又因精神不濟,情形相似。

而今聚到一處,圍坐在南樓裡,閒談間瞧著小廚房裡忙碌備菜,甚是舒心。

沈氏離開後,東西院的隔閡暫且消弭,長房的幾位妯娌在傅家根基尚淺,不像沈氏得而複失、新意難平,見韓氏和氣周全,也都認了二房掌權的結果,相處得還算和睦。攸桐記著傅德清的叮囑,便遣玉簪過去,說南樓裡備了涮肉,請幾位嫂子過來一道嘗嘗。

那幾位恰巧也都在,便過來湊個熱鬨。

滿桌菜色擺齊全,雖無麻辣刺激味蕾,鴛鴦鍋裡的酸菜和菌湯也能勾人饞蟲,又有夏嫂備的幾樣精致菜肴,雖不及宴席的菜色名貴,勝在味美。眾人吃得滿足,待長房妯娌回去,剩下姑嫂三人坐到傍晚方散。

晚飯已無須費力,周姑帶了幾位仆婦,忙著清掃戰場。

攸桐喝了點酒,趁著晚風還不算太冷,到望雲樓上去散心。

日色西傾,顫巍巍地挑在山頭,金色光芒迅速衰弱下去,換成餘暉的紅色,鋪在亭台樓閣間。傅煜從校場回來時眉頭緊鎖、臉色沉肅,到書房擱下東西,想著那位逃遁回魏建帳下的叛徒的消息,心裡更覺煩躁,連盔甲都沒換就折身出門,奔南樓而來。

到得附近,瞧見落日下憑欄而立的美人,眉頭才算稍稍展開,腳步一轉便往攸桐那邊去。

到得近前,那位顯然是倚欄出神,沒聽見動靜,唯剩衣袂輕搖。

而她周遭的空氣裡,浮著極淡的酒氣,摻雜梅花的暗香。

晚風微涼,傅煜瞧著樓台上的嫋娜背影,隨她目光遠望,但見遠處平林漠漠、青煙如織,晚霞煙嵐漸淡,青山的輪廓亦變得模糊,天地融在淡青的暮色裡,寧靜疏曠。像是她掛在側間的那副山水。

密報紙箋上的字句淡去,腦海裡殺伐的舊影亦隱入暮色,那股煩躁漸漸平息。

他吐了口氣,緩步踱到她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姑子都懷孕啦,二嫂你啥時候提上日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