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1 / 2)

沈氏入京城的事, 並沒激起太大的波瀾。

自傅德明入朝為相, 齊州和京城往來互通消息,這條路早已走得慣熟, 雖說兵馬一時半刻沒壓過去, 但途中何處太平、何處安穩、何處藏著隱患, 傅家那織得細密如蛛網的暗線已然探得明白。

憑著這般鋪墊, 護送沈氏安然入京,不在話下。

攸桐的母親魏夫人年前送女出閣,過後又往傅家做客, 住了幾日,趁著傅家護送的便利,與她一道回京, 相安無事。

傅家設宴時, 凡有女客問起沈氏,得知相爺夫人進京,自是讚不絕口。

但回到府裡,各自關上門,難免暗暗議論, 覺得傅家的風向已慢慢變了。

從前傅德明主政永寧,各處文臣皆敬重臣服,沈氏坐鎮內宅, 也是風頭無兩,出了府便是坐上貴客,在府裡也是掌家主母, 無人能與之爭鋒。齊州內外的女眷,倘有求著辦事、打探消息、想拜望老夫人的,都須先來沈氏這兒。

如今傅德明遠赴京城,傅德清接手高位,傅煜又是戰功赫赫、鐵腕謀略過人,文臣武將皆敬服於他父子。握著實權兵馬的節度使,皇帝都須忌憚三分,相爺又如何比得上?內宅裡田氏雖早逝,長媳韓氏卻能乾周全,內外諸事打理得當,幾乎取代了昔日沈氏的位置。

那二媳魏氏更不必說。

當日傅煜迎親的陣仗令全城百姓津津樂道,能和離走出傅家,又被風光迎娶回來的,數遍前後幾十年,齊州城裡也隻此一人而已。

——可見她在傅煜心裡占了何等要緊的位置。

而傅煜名震邊塞,手握兵權,鋒芒幾乎蓋過傅德清父子,他的妻子誰敢不敬?

比起喪夫寡居、無兒女傍身的韓氏,魏氏雖不管內宅之事,卻有個頂天立地的夫君撐腰,真掂量輕重,比韓氏更不好招惹。

是以女眷往來之間,對攸桐更添幾分客氣。

攸桐兜兜轉轉,耽擱了近兩年的時光,終跟傅煜重聚一處,豈能不珍惜?涮肉坊的事交由許長青兄弟打理,由杜雙溪和春草盯著,她這兩日忙著設宴赴宴,行動間亦守著南樓少夫人的身份,不驕不躁,周全待客,和睦妯娌。

這日輪到傅瀾音的婆家秦府設宴,攸桐豈能不去?

……

自打去歲臘月成婚,傅瀾音嫁為人婦,也滿一年了。

她有位高權重的父兄撐腰,出閣後頗得婆母妯娌容讓,過得甚是舒心。春來踏青、夏日遊山、秋朝射獵、寒冬玩雪,因跟秦韜玉青梅竹馬、少年相戀,如今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日子頗為滋潤。

因前日傅瀾音回府時,說想吃杜雙溪蒸的糕點,攸桐便特地帶上,早些過去給她。

誰知秦家庭院相見,傅瀾音那臉色委實叫她驚訝。

——明明前兒來赴宴時臉色紅潤、神采奕奕,今晨卻跟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沒甚精神,麵色也稍稍蒼白。若不是她臉上帶笑,一副心緒甚好的模樣,攸桐幾乎以為她是跟秦韜玉鬨脾氣,累及身體了。

她擱下裝糕點的食盒,轉身便扶著她,“身子不舒服嗎?彆是著涼了吧?”

“沒有的事,隻是胃口不好,老泛酸。昨晚貪涼多吃了點,結果吐了兩回,整宿都沒睡好。”傅瀾音看她那擔憂模樣,失笑,瞧了眼跟在後麵的煙波等人,神情稍稍忸怩,示意丫鬟仆婦留在外間,拉著攸桐便往內室走,口中道:“跟我來,有件事要告訴你。”

腳步輕快,語氣隱然興奮,委實不像染病之人。

且看她麵色雖蒼白,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攸桐大抵是第六感顯了申通,心裡猛地竄起個念頭,雙眸睜圓。

“你不會是——”

“噓!”傅瀾音一把捂住她嘴,快步走到裡麵,才壓低聲音道:“你彆嚷呀!”

攸桐因她這反應,愈發篤定,驚喜道:“真的嗎?請郎中診過脈了?”

傅瀾音抿唇壓著笑,點了點頭,一隻手拂過平坦的小腹,小聲道:“昨晚吐得難受,今早便請郎中來瞧,說是……喜脈。我都沒想到這茬,聽到消息,差點嚇呆了。”

“這是好事啊!除夕那晚祖母還念叨,說她抱著曾孫了,就隻差個曾外孫呢。誰知你這般不禁說,這就給老人家添喜。這邊老夫人知道嗎?她那樣疼你,得知消息定能高興壞了。”

“還沒說呢——”傅瀾音麵露窘色。

攸桐不解,“怎麼,有難處呀?”

傅瀾音遲疑了下,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郎中說,脈象若不滿月,不大顯露,算來是臘月初有的身孕,那會兒還在國喪……我怕稟報祖母,她老人家一高興,會走漏風聲,才瞞著沒提的。這事兒就郎中和貼身的丫鬟知道,回頭最多告訴他。”她頓了一下,挽著攸桐的手,強壓興奮,“可我實在高興,若不跟人說,怕是得憋死了。你可得幫我瞞著!”

說到末尾,眉眼彎彎,滿麵都是歡欣。

攸桐為她高興,也知她的顧慮。

國喪裡官宦之家禁宴樂嫁娶,雖說齊州天高皇帝遠,未必都遵著來,也有不少喪期懷孕的喜事傳出,但秦家這等書香門第裡仍頗為收斂。宴樂之事便罷,傳出去也無妨,這卻是關乎床幃的,被人拿著背地裡議論,傅瀾音初為人婦,臉皮子薄,哪裡掛得住?

遂莞爾笑道:“放心。不過這樣的好事,你打算何時報喜?”

“過一陣吧,到時候就說是臘月底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