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火狗站起身,肅著麵孔:“姐夫!親哥!我喊你一聲哥好不好?我發誓,哪天沒走運被周老頭抓住了,我就是命根子斷了都不會提哥半個字!”
趙老三:“油嘴滑舌你倒是算一個,就你這樣的,哪個姑娘肯做你婆娘,你也不小了,該——”
“姐夫……”
錢火狗趕忙打斷趙老三的絮絮叨叨:“我一個混小子沒錢誰肯嫁給我?我得掙了錢才能想女人啊,姐夫,我親哥,你就借點給我行不,我再混蛋也不會出賣你…”
趙老三當然清楚這點,他這麼說其實是想打消小舅子的念頭。
走那條路掙錢是快,但危險。
可……
小舅子的名聲不好,要是再沒錢,些許真要打一輩子的光棍。
杏花要是知道他弟成不了家,在地下大概會過得不安生吧。
院子裡靜了又靜,錢火狗雙手握著香茶的小辮子,眼睛卻一瞬不瞬得盯著他姐夫,就怕他姐夫嘴裡蹦出‘不借’二字。
香茶腦子滋溜轉,也在看她爹。
趙老三沒說不借,而是道:“狗子,憑著當年你在錢家護著你姐的情分,我把你當我親弟弟看,我給你指條掙錢的好路子,咱大茶山往裡走——”
“彆彆彆。”
錢火狗捂住耳朵:“山裡的好東西是你和香茶發現的,我不湊那熱鬨,你就說借不借吧。”
趙老三歎氣:“要多少?”
錢火狗比了個數,趙老三起身前去拿了。
拿到錢,錢火狗感激涕零,對著趙老三一個勁地喊好姐夫。
香茶被錢老三舉到頭頂轉了好幾個圈才放下來。
擺了擺暈乎乎的腦袋,香茶問道:“狗舅舅要去賣紅盒子了嗎?”
“對啊。”
錢火狗笑得眉飛色舞:“等舅舅掙了大錢,舅舅給你買更多的衣裳穿,一天一個樣,好不好?”
香茶簡直不敢想這樣的奢侈日子。
趙老三不放心,左說右說。
錢火狗耳朵都聽起繭了,看到趙老三將賣人參雞的錢鎖進櫃子,便道:“姐夫,你這錢不好用吧,得找個說辭拿出去才不顯眼。”
趙老三賣人參雞和人參得了將近八百塊,這筆錢太多了,趙老三平時都不敢用,也就偶爾給家裡加個餐。
這會子錢火狗想倒賣紅盒子借了三百,剩下還剩四百多。
“花錢的事我有數,這個你彆擔心,我已經想到法子了。”
趙老三也急著花錢,他想去公社畜牧站買頭豬回來養。
錢火狗:“那就好。”
“走咯。”
錢火狗抱起香茶,笑吟吟道:“咱坐火車進城買衣服去咯!”
香茶學錢火狗,坐在錢火狗的肩膀上扯開嗓子興奮地喊:“買衣服,買新衣服~”
錢火狗飛速往院子外跑,一出門就碰上了剛從山上過來的宋秦。
宋秦繞著大茶山走了好久,腳掌發疼,腳拇指起了好幾個水泡,俊臉上滿是疲倦。
看到要出門的香茶,宋秦楞了下,立馬打消回屋大睡一覺的計劃。
“你們這是要去哪?”
錢火狗聽說了姐夫家住進來一個男人,香茶很不喜歡,他更不喜歡,一看到宋秦,錢火狗就想起宋秦之前在火車上對他露出的那抹鄙夷神情。
但無奈這人是大隊長領進趙家門門的,錢火狗可不想給姐夫惹麻煩。
便淡淡開口:“我們要進城…”
宋秦立馬道:“巧了,我正好也要去城裡,一起去?”
錢火狗想拒絕,可他看到劉奮鬥走了過來,隻好點頭。
香茶小小哼了聲,彆過臉不去搭理宋秦。
往大茶山火車站去的路上,宋秦可尷尬了。
問啥都沒人理,宋秦一閉嘴,香茶和錢火狗立馬嘰嘰喳喳的談笑起來。
“狗舅舅…”香茶嘴巴湊近錢火狗的耳邊。
嘀咕了兩句,本來慢搖搖往山上走的錢火狗突然加速,不一會兒就把宋秦落在了後頭。
“錢兄弟,香茶,你們等等我…”
香茶瞥了眼後頭滿頭大汗的宋秦,笑著說:“狗舅舅,再快點!”
錢火狗是在山裡長大的本地人,挑著擔子都要比空手的宋秦走得快,何況現在的宋秦腳上有傷,又在山裡奔波了一上午…
不一會兒兩人就看不到宋秦的身影了。
-
山上。
周老頭坐在那看著兩人,香茶已經是小學生,她知道逃票是不道德的行為,所以她主動打開背上的小包。
“周爺爺,我要買兩張票。”
周老頭樂了,邊收錢邊剜了眼錢火狗,罵道:“你個狗東西,你好好跟你外甥女學學,人家五歲都知道買票…”
錢火狗奪過周老頭手中的錢塞進香茶的包裡。
周老頭氣得白胡子翹起。
錢火狗立馬從兜裡拿出一張大團結,笑嘻嘻地塞進周老頭的手裡。
“找錢吧。”
邊說邊囂張地抖起一條腿,粗糲的巴掌斜伸向周老頭,下巴昂著,口氣有多張狂就有多張狂。
周老頭愣住了,錢火狗這樣的混球竟然拿得出大團結!
香茶:“周爺爺,你不舒服嗎?”
周老頭咳了下:“沒…”
被驚到的周老頭手在哆嗦,抓起一把毛票就要給錢火狗。
香茶:“不對不對。”
扒開錢火狗的手,香茶抽出兩張:“周爺爺,您多找了兩塊錢。”
錢火狗拉拉外甥女的小辮子,無奈:“你這孩子…”
香茶才不想貪這兩塊錢,當著周老頭的麵重新數了一回。
周老頭啊的回神,如果香茶沒提醒,找錯的兩塊錢是要他自己補上的,他婆娘最近生了場大病,家裡正是用錢的時候,兩塊錢對於以前的他而言算不得大錢,可今日不同往日。
甥舅倆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待會要去哪買衣服,說著說著,香茶一扭頭就看到一群熟悉的人上山來了。
“李老師?”香茶喊人。
宋秦在半道遇上了要去城裡的李靜婉等人,在這幫知青的攙扶下,宋秦才不至於中暑倒下去。
看到香茶,李靜婉呀了聲:“你也要坐火車去城裡嗎?”
席季路和江綾雅齊齊看過來。
據他們所知,瑤山生產隊的村民都恨不得一個子掰成兩個花。
自打知道他們這些知青隔三差五要去城裡買東西,他們突然就成了村民的代購,東家請他們買幾袋鹽,西邊求他們扯幾尺布…
知青下鄉要和貧下中農打好關係,唯有關係在,他們上工的時候才會得到村民的關照。
所以就連江綾雅都樂意進城的時候捎帶著幫村民買日常用品。
買了這麼多次,李靜婉發現唯獨趙老三家從不央求他們這些知青幫忙。
久而久之,李靜婉猜測趙老三些許捉襟見肘。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沒婆娘,分了家,還要供三個讀書娃,不容易啊…
所以當看到香茶出現在火車站時,李靜婉表現的十分驚訝。
坐火車不便宜,村民幾乎都不坐,也就他們這些手頭有點錢的知青們舍得坐。
香茶笑著點頭:“李老師,我舅舅要帶我去城裡買夏衫。”
李靜婉看向牽著香茶的青年,笑著打招呼:“香茶舅舅好。”
李靜婉很喜歡聰明的香茶,連帶著對香茶的親人都有一層濾鏡。
錢火狗渾身一震,麥色臉頰唰得一下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紅雲。
這姑娘真好看…聲音甜甜的,笑起來眼中亮閃閃的…
香茶揪了下狗舅舅的掌心肉:“狗舅舅,這是靜婉老師。”
錢火狗忙點頭哈腰:“老師好~”
李靜婉撲哧一笑,也不知是笑錢火狗的名字,還是笑錢火狗像個憨娃一樣喊她老師。
錢火狗感覺他此刻人飄在空中飛呀飛,快活極了,耳邊的笑聲和香茶頭上的銀鈴鐺一樣,叮叮當,叮叮當,好聽的不得了。
“你有錢買火車票嗎?”突然一道鄙夷的女聲砸過來。
錢火狗腦海中的旖旎瞬間消散,定眼一看,說話的是站在李老師身邊的一個女知青。
江綾雅這句話問得是香茶,不等香茶說話就厲聲指責起香茶。
“香茶同學,老師有沒有教過你,沒錢不可恥,可恥的是你不誠實,你沒錢就彆坐火車,怎麼可以逃票?你真的太不像話了!”
江綾雅本來就對香茶有偏見,這會子看到頭發亂糟糟不修邊幅的錢火狗,江綾雅更是篤定這兩人沒買票。
一番話說得又重又急,幾個知青都看了過來。
錢火狗是個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的男人,可一看譏笑他們的是個女知青,當即萎了。
錢火狗的偃旗息鼓給了江綾雅自信,隻聽她陰陽怪氣地衝香茶笑。
“有什麼樣的大人就有什麼樣的小孩,讀書好有什麼用,就憑你今天逃票的行為你就不配讀書,你這是在侵占集體的錢,你逃一票,他逃一票,那大家都彆出錢了,都學你這種無恥的作為…”
錢火狗是逃慣了票,被一個當老師的知青一時訓得心虛低頭,鼓著腮幫子不知道咋回嘴好。
主要是江綾雅是知識青年,嘴巴子又厲害,錢火狗壓根插不進嘴。
李靜婉歎了口氣,主動提出幫錢火狗買票。
江綾雅不依不饒:“不行,他們這樣的敗類寄生蟲沒資格坐火車!”
這話激怒了錢火狗,管她是女人還是知青,他必須和這種人好好掰扯。
他是敗類沒錯,他外甥女不是。
江綾雅昂著頭顱,不屑一顧:“怎麼?我罵錯了?沒錢買票就彆坐火車,又想貪便宜又——”
“我有票。”
香茶廢了好大的勁才將剛才不小心係了死結的書包打開,氣呼呼地叫嚷:“我們有票!你彆瞎冤枉我舅舅!”
握緊拳頭的錢火狗一下卸了手中的力,憨憨地撓起頭。
對哦,他有票…
他咋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