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小舅子兩人在下邊找了快一個多小時,愣是連人參影子都沒見到,沒想到一上來竟然在女兒的頭發上看到了人參的葉子。
這難道就是運氣好和運氣背的差距?
錢火狗碾碎葉子聞了聞,十分篤定:“這就是人參的葉子,錯不了!”
趙福子驚了,拿著殘缺的人參葉子左看右看,就跟豬八戒進女兒國一樣。
“這就是人參?!”
他一路跟著香茶走,他咋沒看到?!
趙老三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他低頭虔誠地看著女兒,嗓音都變了。
“香茶,你快跟爹說說,你這一路是咋走過來的?”
他得跟著再走一遍,人參指不定就在哪犄角疙瘩待著呢。
瞅著那片葉子,葉脈很粗,底下的人參肯定上了年頭,隻要挖不斷根,一定會賣一個好價錢。
香茶覷到她爹和她舅舅臉上慎重而又興奮的神色,當即意識到她剛才走過的路上藏有一株價值不菲的老人參。
“爹,狗舅舅,你們跟我來——”
香茶張開手讓福子哥抱她下坡,然後像隻長了對翅膀的小蜜蜂一樣,在密林中穿梭。
她的方向感一直都很好,尤其地上還有一群小向導——螞蟻。
跟著搬家的螞蟻,香茶帶著三個大人在林中跑了五六分鐘。
趙老三和錢火狗四隻眼睛恨不得通上電,邊走邊在路邊來回掃射。
然後隻聽香茶道:“沒路了。”
三人一抬頭,可不就沒路了嘛,他們回到了之前逮人參公雞的地方,地上的雞血在熱氣中散發著腥臭氣味,一群小蟲子小螞蟻卻興高采烈的將血塊包得緊密。
趙老三失望地吐出一口濁氣:“咋沒看到人參?”
錢火狗也納悶:“對呀,人參呢?香茶,會不會是你帶錯了路,剛才你走的不是這條路吧?”
香茶握緊拳頭錘錘發酸的小腿,噘著嘴說:“不可能錯的,我記得很清楚,你看,這些螞蟻都走這條路。”
三人低頭看,螞蟻群有條不紊地搬運著凝成塊的人參雞血。
一路望過去,確實是他們剛過來的那條小道。
趙福子撓頭,來了句:“咱走得急沒看到也有可能,要不然再找一次?”
找肯定是要再找一次的,不找,趙老三回去後恐怕都睡不著。
這誰能睡著,明明知道就在這的某處角落埋著一株大人參,找不到不能回去,回去會一直惦記著這事。
錢火狗一把將香茶往肩膀上放,沉聲道:“香茶,你在上頭幫著看看。”
邊走邊將人參葉和結的紅色果子描述給香茶聽,趙福子在一側用心記著,然後在三人後邊收尾,說不定就找到了呢。
找第二遍的時候,四人走得很慢,找得也比第一次要仔細,然而——
“咋沒有啊?”錢火狗有些泄氣。
趙福子也納悶:“就是,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趙老三抹了把汗水浸透而潮乎乎的頭發,深吸一口熱氣:“人參又沒長腳,肯定在這附近,隻不過咱沒看到…”
理是這個理,問題是人參到底在哪?
趙老三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小舅子肩膀上的女兒,目露祈盼。
在這裡唯一親密接觸過那株老人參的隻有香茶。
“香茶…”
趙老三搓搓手:“你再好好想想,你剛才還去了哪?”
香茶抓抓頭頂的小辮子:“就這兒啊。”
都走兩遍了。
趙老三失望地垂下眼,想著要不要再來第三回時,香茶忽然道:“哦,我想起了,還有一個地方。”
“哪?”趙老三嗓音顫了下。
錢火狗抓緊垂在他胸前的兩隻小腳,翻著眼皮緊張地問:“在哪?”
香茶指向對麵,趙福子一看小山坡,頓時樂得拍大腿。
“對啊對啊,還有那呢!”
他們四人是從小山坡上下來的,可他們都忘了香茶在小山坡上獨自呆了約莫半個小時。
趙老三和錢火狗忙往小山坡方向跑,望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小山坡,趙福子腦中一個亮光閃起。
“三叔,狗子哥,你們知道嗎?那上麵有地!”
“地?”趙老三愣了下,“啥地?”
錢火狗將香茶往斜坡上一放,手掌撐著青草地微一抬力就爬上了斜坡。
香茶蹦跳著上前,小心翼翼地扒開一種容易割手的雜草,指著裡邊:“喏,這就是地。”
趙老三這時候也上了,大步走過來,跨一躍擠了進去,待看到裡麵的光景,趙老三的眼睛定在那眨都不動了。
趙老三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他年輕的時候跟著恩人還見過木倉殺壞蛋的大場麵呢。
不扯久遠的舊事,就說當下。
前段時間他在前邊密林看到人參雞的老巢時,那盛況,他也隻是驚了下後就緩了過來。
後邊賣了七十四張大團結,他也承住了氣。
現在呢?
現在是啥子情況?!
這滿地的青草間長得是啥?!
“是老人參!”
二十五六歲的趙福子第一回見到長在土裡的人參,那人參杆上的紅果頂在綠葉間,一簇又一簇繁密的不得了。
趙福子一驚一乍,隻差蹦起來歡呼。
“三叔,這是人參對吧?”趙福子激動過後有些不敢置信。
他眼睛裡冒出了熱淚,擦擦眼角沁出的淚花,他拉拉他三叔的衣角,重複問:“三叔,你看這是人參嗎?”
他長這麼大真沒見過長在土裡的這玩意,他怕他看不錯了。
應該錯不了,剛在在路上,他狗子哥一直在說人參,他用心記下了人參的樣子。
半天沒回應,他扭頭看,看到了啥。
他三叔一動不動地僵在那,眼睛都看直了,狗子哥也是,嘴巴張得大大的,他這時候塞個拳頭進去都成。
還是香茶醒神的快,麻利地從狗舅舅肩膀上爬下來,揪住一根草:“爹,我認得它,捏碎它有水呢!”
趙老三心疼,忙製止準備用力連根拔起的女兒:“彆彆彆,你鬆開,這就是人參。”
香茶忙鬆開手,將手掌心沾染的葉汁拿給她爹看。
趙福子想起來了,他在這幫香茶擦過手指,敢情他來過這啊。
一想到自己差點和金貴的老人參擦肩而過,趙福子就心痛,心哇哇地痛。
還好找到了,這要是沒找到,他要疼一輩子。
自從上次挖了人參去火車上賣了後,趙老三對挖人參有了心得。
“說起來,還是火車上那位收人參的老爺子教我的。”
趙老三先是割了一大塊青苔土來,然後再開始起人參,起人參不是隨隨便便就拿鋤頭挖,得一點點的挖,不能傷根,斷了一個人參須,那價錢就要大打折扣。
大人們在那小心翼翼的像對待珍寶一樣起人參,香茶覺得忒沒意思,就扯了根狗尾巴草叼著玩,四處溜達。
她之前驚訝這塊地是有原因的。
這邊的林子不太像原始森林,瞧著地上一塊塊高出地麵的田地就知道了,這裡曾經有人種植過東西。
隻不過歲月變遷,田地早已淹沒在青草中,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香茶喜歡這,這裡不像下邊有太多蚊蟲以及薅人的雜草,這裡的氣溫要比下邊低,風也是涼的。
纏綿愜意的清風吹過來,香茶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絲絲淚光,蒙上一層水珠的眼睛看東西的清晰度陡然間高了起來。
香茶沒接觸過物理,隻覺得當下好神奇,眼前的一切景象比尋常要清晰的多,還有放大功效。
她環視一圈四周,然後指著某處:“爹,那還有紅果果。”
她不太熟悉人參的葉子,但人參葉子裡長出來的紅色小果子她可太有印象了。
“哪?哪有紅果果?”
趙老三順著女兒的手往前看,隔著一兩顆蒼天大樹下有一抹紅色。
趙老三將老人參的收尾工作交給小舅子處理,起身拔腿往樹下跑。
看清紅色果子後,趙老三毫不顧忌的一聲大叫:“這還有!”
豈止是這,貼著這兩棵大樹周圍的雜草間長了一圈。
風兒一吹,宛若綠毯子的青草叢斜斜地傾倒,露出遮掩在下方的一株又一株長著紅色果子的人參杆子。
錢火狗大喜過後腦子漸漸回過神了。
“姐夫,這些應該不是野人參。”
香茶跺了跺腳下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的田地,小小的人兒說著大道理。
“當然不是野人參啊,爹,你看,這是地,有人在這種過地~”
趙老三這時候也從震驚中抽回了思緒。
這下他犯難了,原來他挖的人參是彆人早前種下的……
這不就是偷嗎?他還偷了兩回…
趙老三陷入了自我譴責之中。
香茶蹲在樹底下仔仔細細地數:“…九、十…十一,爹,十一株!”
趙老三捂著臉痛苦不堪:“加上我之前那株,和地上那株,一共十三株,之前那株就算了,應該是人參雞吃了果子落那生了根…”
但不管怎樣,他是實打實撬了一株,贓物就在地上擺著呢。
錢火狗敞開褂子吹風,風一吹,他腦子清醒的很。
“姐夫,我瞧著這裡應該不是咱山下大隊人家中的,誰也沒這個本錢…”
趙福子也來開導趙老三:“三叔,這地兒是公家的,早些年聽說有軍隊在這打過戰,些許是那時候種下來的呢?”
香茶聽到她福子哥這麼說,她開始擺著手指數年份,歪著頭問:“爹,真的是那時候種下的嗎?”
趙老三抹了把臉,忽而想到什麼,道:“應該不是打戰種的。”
說這話時,趙老三臉上的愧疚消失了大半。
錢火狗立馬問:“姐夫,你知道這片地是咋回事?”
這些人參是人為種植已經毋庸置疑了。
趙老三餘光瞄了眼紮著兩個五角星辮子的女兒,女兒因為乾涸無意識地舔著嘴唇,小嘴兒紅潤潤的,唇瓣在金黃色的陽光下泛著光,可愛極了。
錢火狗也是個人精,立馬懂了:“你的意思是——”
話戛然而止,錢火狗一對眼珠子恨不得刻在香茶身上。
香茶和趙福子處在懵逼之中,不過香茶要比趙福子反應的快,畢竟她有嬰兒時期的記憶。
時隔快六年,雖然記得不如以前清楚了,但她始終記得她親娘當初生她就是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中。
耳邊還有砰砰砰的木倉聲,她哇哇哭,她親娘捂著她的嘴。
“寶兒,彆哭,不能哭,哭了咱倆今天都要交代在這。”
小娃兒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但她能聽得見,她嗚咽止住了哭聲。
等醒來時,她已經在趙爹的懷裡了。
她親娘說話聲很淡,自持冷靜,叮囑她爹該往哪條路下山才不會被人發現。
她被她爹抱下了山,那些震人心的木倉聲則隨著她親娘沒入到深林中。
趙老三瞥了錢火狗一眼,點了下頭。
又看了看香茶,輕聲道:“你娘的事太複雜,等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香茶點了下腦袋。
其實她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三人打了個不算啞謎的啞謎,可憐趙福子在邊緣聽得一頭霧水,追著問他最親愛的狗子哥。
狗子哥給了他一棒槌:“說了你也不懂。”
趙福子無語:“那你倒是說啊!”
錢火狗睨著趙福子,語帶警告:“這塊地是香茶她親娘種的,八成是,我告訴你,你帶你來是把你當親弟弟看,你要是敢出去說半個字,我就是追到天邊去也要打斷你的狗腿!聽到沒?!”
趙福子腦袋嗡嗡,嘴巴張開,消化完一堆爆炸新聞後,來了句。
“狗子哥,香茶娘多大了啊?”
錢火狗嗯了聲,語氣上揚,沒明白趙福子的意思。
趙福子眼睛在香茶身上掃,又看了看他三叔,下意識道:“我三叔才三十來歲,這老人參得四十來年了吧?這要是我嬸種的,那她豈不是——”
都不用錢火狗打人,趙老三用勁揪起趙福子最近一個月胳膊上長起來的肉。
“瞎說八道,啥嬸子!”
趙福子嗷的一聲叫,香茶捂著嘴笑,眼睫彎彎。
福子哥真傻,這塊地是她親娘種的,但沒說是她親娘開墾的,說不定在她親娘之前早就有人開始種人參了呢。
猜到是香茶親娘留得人參地後,趙老三挖起來頓時安心多了。
上回給女兒的朋友回信時,他鼓起勇氣給恩人打了個電話,恩人立馬接了。
現在的恩人早已脫離了當年的危險,隻不過因為工作性質原因,暫時還不能接香茶回四九城。
他當場鬆了口氣,他舍不得女兒就這麼離開他…
恩人想給他寄錢,他沒要,他那時候確實不缺錢,身上有好幾百呢。
“行了,這些留著吧。”
趙老三沒動那幾株小人參,又把擼下來的紅果果塞進泥土裡。
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趙老三估摸著時間:“走吧,彆一會火車走了。”
那隻人參公雞得趕緊賣掉,擱在手中多一分鐘就掉一分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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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火速往火車站的方向跑,才走了幾步,趙老三頓住腳,不走了。
“咋了姐夫?”錢火狗也放慢了腳步。
趙老三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我就說這地兒我熟悉呢,我想起來了,這兒我曾經來過。”
隻不過那時候他還沒結婚,還是個年輕小夥子。
“走,走這邊。”
趙老三拐了個彎,朝反方向跑:“咱不去大茶山站,咱去栗子溝站。”
栗子溝站在大茶山站的西邊,在那也可以直達四九城,那邊的人更多,車站也比大茶山站大。
幾人過去時,發現今天的火車還沒來。
趙老三拉著幾人躲到草叢中,香茶黑漆漆的眼睛透過遮掩的雜草看向四周。
好家夥,趴臥在這倒賣東西的人真多,這一小會她已經數出了四五個了。
不過這也就趴在這看得到,上邊搜查投機倒把的老大爺沒看到,等火車一開來,看到草叢中乍然蹦出來的一堆人,老大爺急得跳腳。
但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能抓一個是一個。
香茶和她舅舅上了車,不是躲著老大爺上的車,而是買了票大大方方進去的。
人參雞和裹在青苔皮子裡的人參則由他爹和趙福子去賣。
栗子溝站台一陣慌亂後,很快在火車的啟動轟隆聲中歸於平靜。
趴在玻璃窗邊,香茶和往山下跑的他爹和福子哥揮揮手。
坐下後,她緊張地捏了捏背在胸前的小書包,裡頭放著她爹給她的一遝錢。
她的腳下有個麻袋,麻袋上露著一個雞腦袋,雞兒圓滾滾的小眼睛滋溜轉著,極為有精神。
“小姑娘——”
忽然對麵的人喊了她一聲,捂著嘴小聲問:“你這雞賣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