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調息運功,”七八說,“這個箭非同一般,我給你導入些療傷的術法典籍,你用上看看。”
原本掌心隻是一箭粗的血洞,現下已擴成雞蛋大小的空洞,若不是她內力深厚一直壓著,怕是整個右手都要化掉,刺激神經的也是那種血肉腐化的痛。
莫說殷洵,怕是有修為的門徒中了此箭,都會當場斃命。
樊言之這人不簡單,有威望有手段還有能力,他又一心想送殷洵去死。
嘖,麻煩。
哪怕是厲害如尤許,也要調息運功一整夜,才將傷口的法咒徹底除去。
殷洵拿著黑曜劍,一直站在木屋外,他沉默地盯著木窗透出的朦朧燭光,腦海裡的一個個畫麵鮮活深刻——
她漫不經心地與眾人敵對,說出的話無一不維護著他。
鏡光飛舞,照亮她的身形,她輕勾紅唇,衣玦翻飛。
金箭破風襲來,她徒手抓住,鮮血落地,卻渾不在意,倨傲地微揚下巴,睥睨眾人。
一個個畫麵揉碎入他心,有什麼東西在胸膛裡劇烈生長,讓他心悸無措。
少年並不知曉這種陌生的情緒是什麼,他握緊劍柄,心中隻有一個清晰而強烈的念頭——有朝一日,能站在與她齊肩的位置。
鐘靈山上,梨花院內,少年獨站木窗外,站了一宿,直至朝露濕潤他的肩頭。
——
過了兩日。
尤許挑眉道:“你還要去初識堂?”
她的手基本痊愈,這兩日殷洵都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她還以為他是知道成為府主之徒不用再去初識堂,原來是放心不下她這七百多歲的老骨頭。
也不知道為什麼殷洵喜歡她說話,特彆喜歡她講故事,眸光顯而易見地發亮,可他從不要求什麼,想要什麼都藏著不說,就小心翼翼又期待地望著她,尤許心一軟,給他講了幾日的睡前童話故事,有印象的基本都講完了。
殷洵點了點頭,坐在床上,小心地抬眼看她,“師父不想我去?”
“也不是不想,”尤許靠著椅背懶散道,“你去了便知曉。”
崽想學習,她總不能說去什麼學校,回來玩啊,她當然是積極鼓勵:“為師同意且支持。”
崽用勁兒點頭,一副要拿三好學生獎狀回來給爹看的神情。
她現在真是又當爹又當娘,尤許忍住笑,輕咳一聲道:“好,再講最後一個故事,你便早點歇息,明日去初識堂。”
尤許不知怎麼地,講到了美人魚的故事。
低柔緩慢的聲音伴隨著淡黃的燭光在屋裡暈開,尤許垂了垂眼:“......最後美人魚化成了泡沫。”
再抬起眼時,她發現殷洵眼睛紅了,“怎麼了?”
殷洵捏緊被子,低下了眼:“我好似聽過這個故事。”
尤許心尖一酸,緩了許久才開口道:“小故事我都說完了,明日起隻能給你念念劍譜,你早些歇息吧。”
這一夜,殷洵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他的腿無比疼痛,像被刀子剖開,而他每步行一步,足底俱是刀尖劃過的劇痛。
最後他在漫天白雪裡,化成了紛飛的浮沫。
殷洵猛地睜開眼,刻在記憶深處的痛苦讓他不由得弓著身子,抱緊自己的腿,他大口喘氣,衣衫被冷汗打濕。
過了會兒,他抬頭看向窗外,夜色一片靜謐,月光黯淡。
——
第二日尤許天還沒亮便起來了,主要是她想到殷洵沒有修為不能禦劍,又得辛苦爬山,她開門看見殷洵拿著木劍正準備離開,他臉色有點差,像是昨晚沒睡好。
當然是沒睡好,要起這麼早,據說青少年要睡八個小時的,作為師父的尤許很擔心因為睡眠不足,影響愛徒的身體發育和智力增長,她憐愛地招了招手:“殷洵,你先過來。”
殷洵聞言,到她麵前站定。
“這樣,為師給你一百年修為如何?”尤許說,“你比他們落後太多,如此一來也不必太辛苦。”
殷洵板起臉,表情臭臭的:“不要。”
尤許感慨,這年紀少年的自尊心真強,讓她覺得像個富二代拒絕親爹買的豪車,且視金錢如糞土。
哪怕輸在起跑線,也不讓裁判重新畫個好的,多好的孩子啊。
“那行,”尤許也不糾結於此,灑脫起身回房補覺,“徒兒便爬山去吧,早去晚回,莫念為師。”
殷洵:“......”
他來到初識堂才發現少了二十多個人,欺負過他的人都不見了,連老夫子都換成了老修士。
殷洵一出現,鬨哄的堂內瞬間鴉雀無聲,那些個曾經叫囂自己後台硬,要把殷洵弄走的人,全被後台更硬的殷洵之師弄走了。
一時間沒人敢欺負殷洵,甚至有不少人開始露出討好的神情。
殷洵一概不理,完全沒有結交的意思。
新來的老修士為人雖然嚴厲刻板,但卻能一視同仁,有問必答,殷洵花了五日學會禦劍飛行,因為修為不足,飛行的速度不快,但已極大的減少他勞途奔波。
沒什麼人敢再惹殷洵,但總有幾個不長眼,心裡又不服的人去找茬。
尤許有時見他掛彩回來,隨口笑問:“打架了?”
“嗯。”殷洵老實回答,捏緊木劍,有些緊張,低下頭一副乖乖認錯的樣子。
沒人喜歡會惹事的徒弟,哪怕那些事不是他主動招惹的。
尤許噗嗤一笑:“這般緊張作甚,贏了還是輸了?”
七八忍不住了:“等等,你這麼教導徒弟的嗎?說好的樹立三觀呢?”
尤許回它:“樹立三觀就讓我徒弟當木樁被人打?否想!他可以除暴安良匡扶正義,前提是他能保護好自己。”
七八被懟得哼哼唧唧的。
“再說我就舉報係統罵宿主。”尤許涼涼道。
“......”
殷洵還是有些緊張,瞄了她一眼,小聲說:“贏了。”
“很好。”尤許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在她轉身之時,殷洵垂著頭,悄悄彎起唇角。
——
時間一晃而過,三年轉瞬即逝。
毫無根基的殷洵從初識堂開始,通過了門主、穀主、閣主、宮主和府主的重重考核,名正言順地成為尤許的徒弟。
在他通過鬆無厲最後一道劍陣之時,鬆無厲都露出驚詫神色,感慨道:“難怪師妹執意要收你為徒,當真是天縱奇才。”
鬆無厲和尤許當初通過這些考核都需要五年,而殷洵三年做到了,是鷲仙門府千百年來的第一人。
“多謝右府主讚譽。”殷洵不卑不亢,拱手作禮後便離開了這裡,在眾人驚豔、羨慕和嫉妒的目光中,他飛回了鐘靈山。
一開門,便看到白衣女子手拿竹籃,在采摘梨花花瓣,低垂的花枝遮掩住她半個身形。
一直在外麵神情淡漠的殷洵,眉目一柔,輕聲喚道:“師父。”
“通過了?”尤許提著竹籃走出來,看向不遠處的人,他五官的青澀稚嫩褪去,線條流暢好看,仍有兩分少年感,也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殷洵點頭:“是師父教得好。”
這點尤許不好意思認,她除了晚上睡前給他念念不知從哪裡淘來的地攤劍譜,偶然指點他劍術外,根本沒教什麼。
他人隻看到殷洵今日破除最後一道劍陣時的驚人修為,隻有尤許看見他夜以繼日寒暑不辨的練劍修行,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是常有的事,為此他還怕弄臟了黑曜劍,總用木劍熟練招式後,才與黑曜劍磨合。
她從窗邊看到生硬笨拙揮劍的少年,如今已成為執劍揮影的男子了。
殷洵見她忽然伸出皓白的纖手,摘下枝頭的一片梨花,而後她在他麵前攤開掌心,一塊糯白的梨花糕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尤許溫笑道:“你做的很好。”
殷洵小心地拿起那塊梨花糕,垂下眼睫,遮掩眼底微亮的眸光,唇角難以克製地上揚。
輕風拂麵,吹來淺淡的梨花香味,沁人心脾。
作者有話要說: 尤許感歎:“這個世界的我是七百多歲的老骨頭。”
殷洵:“......”
尤許:“什麼表情,你不尊老,我可是不愛幼的!”
殷洵:“............”
尤許威脅道:“你尊不尊?”
殷洵:“......尊,那你愛嗎?”
尤許神情漠然地哦了一聲,從此殷洵便過上——連什麼劍,給爺去睡。看什麼書,給爺吃飯。去什麼學堂,給爺去玩——的幸福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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