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不說了,聽舒蘭說。”
大嫂蔣秀珍發話了,下麵兩個妯娌自然是聽的。
薑舒蘭把東西挨個拿出來,先是三瓶蛤蜊油,接著是三瓶雪花膏,依次遞過去,叮囑:
“大嫂你每天風裡來雨裡去,你記得用蛤蜊油先擦一遍,免得每年冬天虎口都炸開。二嫂你也是乾活的時候不要太拚命了,有二哥在呢,你心疼心疼自己。還有三嫂再不把臉倒騰好看點,就我三哥那個小白臉在外麵被人勾搭跑了,到時候哭都不行。”
她幾個哥哥裡麵,就是三哥長的最俊,跟白麵書生似的。
之前沒結婚的時候,生產隊不少姑娘都想嫁給她三哥。
但是她三哥卻娶了外麵的三嫂,這讓公社大隊裡麵不少女同誌都放心碎了一地。
雖然結婚了,現在潛在危險還是有的。
薑舒蘭的話,讓三個嫂子心裡都熱辣辣的,尤其是那雪花膏還是雅霜牌的,瞧著就洋氣。
“舒蘭,這麼貴的東西,你——”
不外乎她們這般疼愛小姑子,實在是小姑子每次,實在是太懂事了。
薑舒蘭笑了笑,不接她們話,繼續將兩斤半毛線,全部給了三嫂。
“三嫂,你針線活好,你看著織,如果夠的話,你,大嫂二嫂,在給娘一人織一條圍巾。”
三嫂摸了摸那上好的羊毛線,“這織圍巾,也太可惜了。”
誰家這麼舍得啊?
上好的羊毛線啊!
薑舒蘭,“不可惜的,隻要是沒浪費,都不可惜。”
她能做的也就隻是這些了,一些小東西。
薑舒蘭深吸一口氣,朝著三個嫂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嫂,二嫂,三嫂,往後我不在家,爹娘——”
她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爹娘拜托你們多看顧一些。”
她知道更該找的是哥哥們,但是哥哥們不當家。
他們隻會在外麵悶頭乾活,回來了在把錢交給媳婦保管。
還有一個他們心太粗,去水利基建隊掙工分,一走就是幾個月,也隻有幾個嫂子才會經常在家。
門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看照片的薑母準備找舒蘭拿照片看的。
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她眼淚唰的一下子就跟著落了下來了。
她不敢哭,捂著嘴,肩膀在顫抖著,轉身去了廚房。
去了廚房後,薑母在也憋不住了,發出嗚嗚嗚聲,嗓子發澀,眼眶發疼,眼淚顆顆滾落砸在草木灰上。
她就說她的舒蘭,怎麼會突然手這麼大方。
原來!
原來是為了這沒用的爹娘啊!
舒蘭怕她走的太遠,顧不上父母,所以在臨走之前特意買些金貴的東西拜托下嫂子們。
希望他們能夠多多照看下年邁的父母。
薑母的眼淚像是泄了洪的大壩一下,波濤洶湧。
她捶著胸口,小聲地喊,“舒蘭啊,娘的舒蘭!”
肝腸寸斷,滿是不舍。
柴房內。
薑舒蘭低聲道,“大嫂,二嫂,三嫂,麻煩你們了。”嫂子們心細,不像哥哥們隻會在外麵悶頭乾活。
連爹娘生病都看不出來,她不在爹娘身邊的日子,要全靠嫂子們心細幫襯一些。
旁邊的大嫂,二嫂三嫂,頓時驚了,起身,“舒蘭,你這是做什麼?”
“舒蘭,你在做什麼?你快起來,不然大嫂生氣了。”
蔣秀珍拉不動她,便板著一張臉,教育,“爹娘是你的爹娘,也是我和二弟妹,三弟妹的爹娘,這點你絕對放心,以後有我們一口吃的,絕對不會薄待爹娘半分。”
“我也是!”二嫂說。
“我和大嫂一樣的。”三嫂低聲道。
有了這話,薑舒蘭這才直起身子,她眼眶紅紅,“謝謝大嫂,二嫂,三嫂。”
“你在這樣生疏,小心嫂子們不理你了,照顧爹娘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你既然出嫁了,就好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隻要你小日子好了,爹娘才會高興,我們才會高興!”
薑舒蘭帶著鼻音,輕輕地嗯了一聲,心裡說不出的感動。
下午的時候,薑家的人格外忙碌。
都在為薑舒蘭和周中鋒明天離開做準備,你一個想法,我一個建議,基本上把薑舒蘭但凡是能帶走的,全部都提了一遍。
薑母包餃子,便包餃子便想事,看了一眼在和薑父嘮嗑的周中鋒問道,“中鋒,你海島那邊的屋子有養雞嗎?”
這——
周中鋒下意識地搖頭,“沒有。”
他一個單身漢住著,住的也是部隊宿舍,彆說養雞了,他就是連個單獨的屋子都沒有。
當然,這次過去肯定要重新申請屋子的。
薑母看了一眼幾個兒媳婦,便商量,“我想把家裡兩隻還在下蛋的老母雞給舒蘭帶到海島去。”
這話一落,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家裡下雞蛋的就這兩隻老母雞,是去年才抓的雞崽子,嫩生生的,下雞蛋也勤。
“娘,我覺得可以,家裡要吃雞蛋,爹是當大夫的,讓人拿雞蛋換藥也是一樣的。”蔣秀珍道。
很多人看病沒有錢,都是拿幾個雞蛋當錢來用。
蔣秀珍這個大兒媳婦都說話了,二兒媳婦和三兒媳婦,自然也不會不答應的。
“那你們都同意就行。”
薑母吩咐孩子,“下午就彆喂雞了,讓雞餓個幾頓,免得上火車拉得多熏死人。”
“老二你編製活好,去割點蘆葦草,編一個雞籠,讓舒蘭他們提到上火車上,最好能不漏雞屎,也不熏人的那種。”
這就直接做決定了。
根本,不給薑舒蘭反駁的機會。
接下來一下午都是這樣的,薑母想起一件事就補充一件事,前前後後補充了七八件。
就跟總指揮一樣,先是吩咐薑家老大去鑿冰穿子,撈一網小多春魚回來。
這種魚是他們當地的河裡麵才有的,就指頭長度,窄窄細細的一條,銀白色很是漂亮。
隻是太小了沒肉,做起來又麻煩費油,大人們很少撈這種魚,更偏愛那種草魚和大頭鰱子魚,無他魚肉多。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
她老閨女第一次出遠門,在火車上吃東西,彆的確實不方便,加上周中鋒又是個大男人,飯量大,吃不飽可不行。
可不就是這種炸魚乾最方便啦?
又香又脆又頂飽,不然這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可怎麼熬哦?
因為擔憂閨女火車上過的不好,所以薑母也格外操心起來。
等薑家老大,從結冰的河麵上,撈回來小半桶多春魚後。
薑家人就齊齊發動起來,將一條條小多春魚,清洗乾淨瀝水後先晾半個小時。
再在搪瓷盆裡麵兌上麵粉,在打兩個雞蛋清進去,把瀝乾的小多春魚放在麵裡裹一道,染成白色的後。
這才放到燒熱的油鍋裡麵,輕輕一炸,劈裡啪啦,炸出來的都是那種金黃色的小炸魚。
不說吃了,就那香味都恨不得,把整個生產隊孩子們都吸引過來。
還沒炸好的時候,薑家的臭小子們都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往鍋裡看。
等薑母一說好了,孩子們一窩蜂進去,薑母一人分發一條炸魚乾。
“算是沾了你老姑的光了,這擱著平時,誰舍得喲。”
光炸這一點小多春魚,都倒了半斤油去鍋裡麵了。
這擱著平時的用法,這半斤油可是夠家裡一二十個人吃一個月的。
小鐵蛋兒吮著手指,“真好吃啊!要是我姑父天天來就好了。”
這樣,天天都有炸魚乾吃!
小鐵蛋兒這話,引起了大家的群毆,一人一板栗子。隻是,大家下手都有輕重,並沒有用力。
但就算是這樣,小鐵蛋兒仍然哭著抱著炸魚乾,找正在編雞籠的二伯。
觀察了一會,小鐵蛋兒拿著蘆葦杆,便開始指點江山,“二伯,你這雞籠太小了,雞會悶死的!”
“是嗎?”薑家二哥抓了抓腦袋,比劃了下,“兩隻雞按理說是能裝進去的呀!”
“二伯,你好笨,你忘記啦,咱們家雞肥呀。又不給他窗戶口通風,你還不把籠子做大點。
這不把雞給暗殺了,到時候我小姑哪裡吃得上雞蛋,怕是要吃雞肉了。”
他吸溜兒下口水,覺得吃雞肉也挺好的。
這小孩子把薑家二哥給弄懵了,他比劃了下雞籠,“你覺得做多大才好?”
家裡兩隻雞都是孩子們捉蟲挖野菜喂的。
小鐵蛋兒說,“大黑和大黃他們很肥的——”
他比劃了下,把自己的小身板鑽到雞籠裡麵,“起碼要有我這麼大吧!”
他也不大才四歲多,又瘦,小雞崽子一個。
薑家二哥老實,他照著小鐵蛋兒比劃了下,“成,就照著你身板做,給母雞一個寬廣的家。”
小鐵蛋兒高興了,拿著手裡的炸魚乾就走。
薑家二哥一把抓住他的小脖子,逗他,“不是,你小魚乾不分我點啊?”
就這麼走了。
小鐵蛋兒皺眉,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這是給我爹的,還要在給老姑一點,我自己還沒吃呢!”
這孩子——
年紀小小,心裡卻懂事的很,薑家二哥也不逗他了,“去看看你爹也行,怎麼一下午都沒聽到動靜。”
小鐵蛋兒嗯了一聲,邁著小短腿去了後麵的暖屋,薑家四哥腿受不了傷寒。
他那個小屋子,是單獨裝了一個暖炕的,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燒著。
小鐵蛋兒一進來,額頭就是汗津津的。
他把自己分到的唯一一條小黃魚,撕開一半,遞給了薑四哥,“爹,吃,好香!”
薑四哥半靠在炕上挑藥草,一聽這話,笑嗬嗬,“你自給兒吃就行了。”
小鐵蛋兒固執把小魚乾遞過去,大有爹不吃,他就不放手的感覺。
薑四哥沒法子,隻能佯裝咬了一口。
小鐵蛋兒這才歡天喜地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由著父親給他擦汗,一臉滿足。
隻是吃著吃著,他呼吸有些重。
薑四哥頓時急了,“你是不是沒按時吃藥?哮喘怎麼又犯了?”
“我按時吃藥了呢,是魚有小刺,咽不下去。”
小鐵蛋很用力的呼吸,把之前的沉重感壓了下去,他小聲道,“爹,他們都說,我是你拖累。”
要是沒要他,爹就不會這樣了。
當初,薑四哥的腿之所以會受傷,去接薑舒蘭放學是其一。
其二是因為,薑舒蘭讀書的公社高中旁邊,有一個供銷社裡麵賣的有橘子罐頭。
薑四哥媳婦當時身懷六甲,沒有胃口想吃橘子罐頭。
他想著反正要去公社,便跟本來去接舒蘭的三哥換了一個行程。
由他去公社高中買橘子罐頭,順便在去接舒蘭放學。
哪裡料到,去的路上下大雨,薑四哥又著急怕學校人都走完了。
也怕供銷社提前關門了,買不到橘子罐頭了。
便抄了一條近路,哪裡料到遇到泥石流,把他整個人都埋了一半進去。
等人救出來後,兩條腿也是廢了。
媳婦知道後當場早產,七個月就生下了小鐵蛋兒。
在知道他這雙腿兒徹底無法恢複後,等出了月子,便丟下薑四哥和小鐵蛋兒,回了娘家,沒多久就再次改嫁了。
其實,薑四哥不怨之前跑了的媳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鄉下就靠勞動力吃飯,他成了廢人,養不活老婆孩子,媳婦離開去奔一條活路,也是正常的。
隻是,苦了小鐵蛋兒。
也因此,薑舒蘭一直對薑四哥有愧疚,她雖然不是主要原因,但是她也算是原因之一。
但是,薑四哥卻不是這樣認為的,他的出發點是為了給懷孕的妻子買橘子罐頭。
這才順帶去接的小妹薑舒蘭。
隻是,他怎麼勸都沒用,這些年他動彈不方便,小鐵蛋兒幾乎是薑舒蘭一手帶大。
所以,當薑四哥聽完兒子小鐵蛋說他是自己的拖累時,薑四哥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了幾分,“誰和你說的?”
小鐵蛋兒從來都不是他的拖累。
小鐵蛋兒吃著炸魚乾,低著頭,也不說話。
半晌,他才笑嘻嘻,“沒有啦,爹,我就是逗你玩兒呢!”
因為沒有娘,爹又是個殘廢,小鐵蛋兒從小都比彆的孩子懂事不少。
他這麼一笑,薑四哥才鬆了一口氣,他將藥材框推到炕桌旁邊,抱著小鐵蛋兒上了炕,“鐵蛋兒,是爹的寶貝!”
薑四哥為人開朗,他對孩子也從來不吝嗇這種肉麻的話。
一句話,讓小鐵蛋兒瞬間臉紅了,他扭著頭跑開了。
等他一跑,薑四哥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多了些憂愁,小妹舒蘭一走,小鐵蛋兒可怎麼辦呀?
正當薑四哥著急的時候,薑舒蘭端著一盤炸魚乾進來了,她嗅了嗅屋內的空氣,“四哥,小鐵蛋兒把炸小魚給你吃了?”
薑四哥點頭,臉上忍不住笑了,“這孩子不護食!”
薑舒蘭聽了,故意酸溜溜地說道,“小鐵蛋兒還是我一手帶大的呢,也沒見他給我留一點!”
“他說了,一條魚乾分三份!”
“這還差不多!”
薑舒蘭將搪瓷盤將將蓋住底的炸魚乾放在炕桌上,“四哥,你先嘗嘗——”
因為,薑四哥腿,所以家裡有好吃的,都會想著他。
薑四哥並沒有動搪瓷盤裡麵的炸魚乾,家裡這種吃食。
就是幾年都難得遇到一次,還是留給孩子們好了。
薑舒蘭剛準備勸說,外麵就傳來一陣尖叫,“小鐵蛋!”
薑舒蘭瞬間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條件反射的衝了出去。
一出屋子,就看到小鐵蛋兒正半靠在圓滾滾的石碾子上。
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臉色也極為蒼白,呼吸聲像是破風箱一樣,呼啦呼啦的,眼見著臉色越憋越紫紅。
當初,小鐵蛋兒的母親因為意外得知薑四哥出事,早產生得他。
加上又在娘胎裡麵憋的太久,出生沒多久就患上了哮喘。
“哮喘犯了,快把藥拿過來!”
薑父最先反應過來,他本就是多年老大夫,再加上這孩子也算是他一手治的。
他一邊迅速的把小鐵蛋兒抱在炕上,脫掉衣服,抬手按著小鐵蛋兒的檀中穴,肺俞穴。
隻是,一個人到底是有些慢了。
眼瞧著著急擔憂從隔壁跑過來的薑舒蘭和周中鋒。
薑父道,“舒蘭過來,按著小鐵蛋兒的腎俞穴。”
薑舒蘭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她一直在照顧小鐵蛋兒,對這些穴位,也是熟悉的很。
她上去便跟著按下腎俞穴,動作又淺到深,力度也慢慢加大。
隨著,兩人的配合,小鐵蛋兒的呼吸急促青紫的臉色,也漸漸緩和過來。
薑父稍稍鬆口氣,收了手,給小鐵蛋兒掖了掖被角,安慰家人,“這孩子小時候病弱,等長大了身體紮實了,這病自然會慢慢消失。”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欺負人的病,趁你弱的時候欺負你。
瞧著小鐵蛋兒逐漸平穩的呼吸,薑舒蘭鬆了一口氣。
隻是,這口氣還沒提上來。
下一秒。
就見到小鐵蛋兒頭上頂著彈幕。
[老爺子是沒說假,有些人運氣好可能會自愈,但是小鐵蛋兒屬於運氣不好的那個。]
[還沒看到後麵,怎麼說?求告知!]
[小鐵蛋兒!不!他大名是叫薑平安,他可是個物理天才,才讀高中的時候,便被學校發現並越級保送,後來被特殊招安準備進研究所承接特殊項目研發,算是薑家唯一出息的人。
再他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算去鄒家接備受欺負的舒舒回薑家。
因為在薑平安心裡,他老姑不止是他老姑,更是一直以來承擔了母親的角色,對他關懷照顧,他想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去幫助舒舒,隻是結果……哎……]
[結果怎麼了?快說!]
[去之前的時候,多年沒有發作的哮喘再次出現了,而且來勢洶洶……]
[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