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舒蘭和周中鋒說笑間,進了磨盤大隊裡麵。
剛好撞上了,從外麵哭著回來的江敏雲。
兩人臉上的笑容都跟著淡了幾分,互相對視了一眼,達成共識直接離去,當沒有看見她。
實在是江敏雲有些狼狽,滿臉的淚痕,眼睛哭得腫成了核桃,臉也腫成了發麵饅頭。
瞧著這是被欺負了?
薑舒蘭邊走邊想。
四目相對。
江敏雲看到薑舒蘭那一臉幸福的小模樣,以及周中鋒身上大大小小掛著包裹,而薑舒蘭手裡卻一個都沒有時。
江敏雲心裡頓時不平衡了,光瞧著這一幕,就知道周中鋒對薑舒蘭有多好了。
天氣冷,提東西凍手。
誰都不想提東西,更不想把手放在外麵被冷風吹。
不說彆的,就衝著這一條,周中鋒就把薑舒蘭愛護得不行。
更彆說,這麼多東西是給誰買的?
他們將來要去海島,火車上肯定不方便帶這些東西,十有八九是在出發之前給薑舒蘭娘家人買的。
一想到這裡,江敏雲哭得更凶了,本來、本來周中鋒這個體貼的對象是她的啊!
薑舒蘭覺得莫名其妙,這江敏雲看著她就開始哭。
她是辣椒啊!
這麼辣的她眼淚嗶嗶的。
薑舒蘭和不想和江敏雲掰扯,她拽著周中鋒的胳膊,就說,“咱們快點回去,爹娘還在等著。”
話還未落。
江敏雲就突然道,“薑舒蘭,看我過得不好,你滿意了?”
薑舒蘭,“???”
薑舒蘭本來打算直接離開的,但是聽到這話。
頓時停下腳步,她本來也沒打算奚落江敏雲的,但是江敏雲自找麻煩,就彆怪她了。
薑舒蘭回頭眼睛裡麵閃著小火苗,語氣淡淡,“江敏雲,你過得不好啊?是哪裡不好?鄒躍華欺負你了嗎?還是他的孩子欺負你了?再或者是鄒老太太欺負你了?還是說他們一家人聯合起來欺負你了?”
“快,說出來讓我樂一樂呀?”
不是說她滿意嗎?
那她就滿意給她看呀?
她最大的滿意就是看著江敏雲代替她進去了鄒家那個火坑啊!
她真是滿意得不得了。
這話的殺傷力極大,而且是精準狙擊,簡直每一個都說得太準了,還戳在江敏雲的傷口上。
江敏雲沒想到她竟然都知道,一時之間,眼淚流得更凶了,“你……我、”我就知道。
他們所有人都欺負她。
都見不得她好。
不用想江敏雲那未說完的話也不是好話。
於是,薑舒蘭笑眯眯,蔫壞道,“江知青,你哭大點聲呀,最好是讓磨盤大隊的社員都聽到,保管你下午就成了大隊裡麵茶餘飯後的談資,談什麼呢?談你江敏雲出嫁第一天哭著回娘家?還是談你江敏雲被婆家欺負了?在或者是——”
江敏雲聽不下去了,她崩潰,“你不要說了。”
薑舒蘭收斂了笑容,聲音軟綿卻透著幾分冷,“我是建議你哭大聲點,整個磨盤大隊的人才會同情你。”
她是沒那個興趣去傳江敏雲哭著從婆家回來,但是彆人未必沒有。
話落,薑舒蘭不欲去看江敏雲是個什麼臉色,直接拉著旁邊的周中鋒就走。
等走遠了,周中鋒偏頭看她,“你這是在提醒她?”
薑舒蘭那話雖然紮心,但是絕對不是說在欺負江敏雲。
而是讓她調整情緒,這樣大哭的江敏雲若是被生產隊其他人看到了。
定然成為大家人口中的笑柄。
薑舒蘭搖頭,輕聲道,“倒也不是,隻是我當初也是磨盤大隊的笑話談資。”
那種感覺其實挺難受的,你一出去到處人都在對你指指點點。
但是當你走到閒嘮嗑的人群中時,他們頓時戛然而止,都看著你卻不說話。
等你再次離開以後,身後的聲音越發大,討論笑話品頭論足的也是你。
因為自己經曆過,不願意彆人也經曆一遍。
至於報複江敏雲,她沒興趣,因為江敏雲這輩子最大的報應,就是嫁給鄒躍華。
她已經受到報應了。
周中鋒偏頭看了她一會,眼裡湧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到最後歸於沉寂。
兩人前腳沒走幾步,從磨盤大隊口走到人家戶,那籬笆園外麵。
後腳聽到動靜的蔣麗紅扒著窗戶跟著出來了,說來也巧,
他們因為是外來戶所以住在最外圍的位置,薑舒蘭和周中鋒剛好經過他們門口。
蔣麗紅看到周中鋒身上掛著的包裹時,眼睛頓時在發亮。
但是想到這是老薑家女婿買給薑家人時,頓時哼了一聲。
她故意朝著薑舒蘭和周中鋒自言自語道,“看樣子我那女婿也要上門了。”
頓了頓,蔣麗紅眺望著遠方,一眼就瞧著站在大隊口的江敏雲了。
她眼睛頓時一亮,大著嗓門對著江敏雲喊道,“敏雲啊,你回來女婿給你拿了什麼啊?”
難不成她廠長女婿還能比對方差了不成?
這話一落,原本打算離開的薑舒蘭似笑非笑地盯著蔣麗紅,隻覺得江敏雲挺倒黴的。
遇到這麼一個後媽。
算是運氣不好。
蔣麗紅被薑舒蘭這目光盯得渾身都不得勁兒,色厲內荏,“看我做什麼?怕我家敏雲拿的東西多,把你壓得抬不起頭是不是?”
接著,她故意大嗓門,“敏雲,不用給薑舒蘭留麵子,你隻管報名單,女婿讓送回來了哪些東西?”
拜蔣麗紅這個大嗓門所賜。
這一下,原本在家裡貓冬的社員們一下子出來,全部都來看熱鬨來了。
不遠處的江敏雲,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收斂了情緒。
這下子被捅了馬蜂窩。
鄒躍華給她拿什麼了?
什麼都沒給她拿!
還給她了一個耳光,腫著臉,帶著二斤淚回來的。
這話,江敏雲能說嗎?
她就是說不了啊!
不止是說不了,還要藏得好好的。
不為他,第一不能讓社員們看笑話,第二不遠處還站著薑舒蘭和周中鋒看笑話。
江敏雲恨不得現在扭頭撞死算了,一了百了。
果然,不知道離得近的人,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江敏雲臉上的紅腫,關心道,“麗紅啊!你快彆問孩子了,你去看看你家敏雲臉怎麼是腫的?連眼睛也是哭腫的?”
這話一落,蔣麗紅驚了,她跑上前兩步,問道,“敏雲,這是怎麼了?是女婿不讓你拿東西回娘家,打你了嗎??”
這下,所有人都跟著無語了。
哪裡有這麼問話的啊!
是嫌江敏雲還不夠丟人嗎?
再給她直接摁在恥辱柱上?
江敏雲哭得差點沒暈過去,所有的怒氣一下子到達一個頂點。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爆發了,什麼高情商,什麼好人緣,她都不要了。
她就想發泄,朝著蔣麗紅大吼道,“沒有,沒有東西,鄒家什麼東西都沒讓我拿回娘家。
不止如此,我還被打了一個耳光,帶回娘家一個耳光,兩斤淚,你滿意了嗎
你是不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江敏雲結婚的第一天,就被婆婆打了?然後哭著回娘家?”
連薑舒蘭這個外人,都知道新婚第一天哭著回娘家,會被大隊的所有人笑話。
還特意激她,讓她彆哭了。
可是,蔣麗紅呢?
她雖然是後媽,但是她江敏雲自認,蔣麗紅進老江家門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難為過她。
但蔣麗紅做了什麼?
她一嗓子恨不得把全生產隊的人都喊出來了。
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江敏雲結婚第一天,就被人打了,哭著回娘家了。
蔣麗紅被吼懵了,她往後退了幾步,她捏著衣角,有些無措,“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她就想在薑舒蘭麵前出一口氣,贏她一次。
讓她薑家人知道,他們江家女婿也不差的。
哪裡能料到這個場景呢?
江敏雲冷冷地看著她,一把推開蔣麗紅,哭著就往江家跑去。
大家看了一場鬨劇,相互對視了一眼,悄悄地也跟著離開了,一會會的功夫。
整個磨盤大隊都知道江敏雲新婚第一天,被婆家人打啦!
而薑舒蘭那個丈夫,買了一堆的東西陪著薑舒蘭回娘家啦!
唯獨,蔣麗紅一個站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
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攀比沒攀比上,他們江家反而再次成了笑話。
站在不遠處掃了一眼七七八八的薑舒蘭搖搖頭,周中鋒也跟著慶幸起來,還好薑家人不是這樣的。
有這麼一個拎不清的極品丈母娘,這日子是真不好過啊!
*
薑家是最早一批搬來的人家戶,他們的房子坐落在磨盤大隊的中間位置。
等到薑舒蘭和周中鋒一回去後,就立馬被人迎了上來,薑母率先道,“真是的,回自己家,還買什麼東西?”
他們之所以這麼快知道,那是因為整個磨盤大隊都要傳遍了。
薑舒蘭抱著薑母的胳膊,笑著撒嬌,“娘,就是回家才要買嘛,不然難不成去外麵買去?”
薑母說不過她,她看向旁邊的周中鋒,好家夥胳膊上都掛滿了。
這得買多少,她一邊讓家裡的男人們招呼周中鋒。
一邊走在後麵,小幅度地擰著薑舒蘭的胳膊,小聲罵她,“你個蠢妮子,你把錢都花了,你去海島花什麼?”
薑舒蘭想了想,在薑母耳邊道,“這是我救鄒躍華,他賠的錢。”
薑母吃驚地瞪眼。
救鄒躍華?
該不是誆她吧?
隨著周中鋒取下來一件又一件東西,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薑母的心簡直在滴血,幾乎是用吼的,“薑舒蘭,你這手大的啊!你這哪裡是過日子的樣子??”就算是救人也不行。
薑舒蘭彎彎眼睛,一點都不怕,聲音也嬌嬌的,“娘,我也沒手大呀?這都是該買的東西,不能省!”
她買的那個蛤蜊油,雪花膏,毛線,鹽,富強粉,膠鞋,五花肉。
這裡麵哪個不是家裡需要的?
理兒是這個理,但是薑母節約了半輩子,從來沒這般大手大腳過。
光看那東西都看得眼皮子直跳,她深吸一口氣,才能讓自己不暈過去。
“毛線,誰讓你買毛線的,家裡哪裡用得上?這麼金貴的東西,還買這麼多。”
還是上好的羊毛線,軟和又舒服,就是這得多貴啊!
“還有膠鞋,你爹那雙腳什麼不是穿?買這麼好的膠鞋做什麼?那個雪花膏也是,咱們全家都是枯樹皮,誰用得上這麼個好玩意了。”
當父母的就是這樣,他們可以給孩子無條件花錢,花再多也不心疼。
但是等到孩子們給他們買東西的時候,就是買一根針都能嘮叨很久說太貴,不喜歡。
其實,哪裡是不喜歡呢,就是舍不得孩子亂花錢。
薑舒蘭突然就上前,抱了抱薑母的腰,軟軟道,“娘,我明天就要走了,您彆叨叨我了,好不好呀?”
“我這麼多年也沒給你們買過東西,反而是家裡一直在給我買,我現在手裡稍微有點閒錢,您就讓我買嘛。再說了我給您,給家裡買東西——”
她捂著胸口,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小聲道,“是真的很高興嘛!”
就是那種極為歡快的,她薑舒蘭啊,終於有機會可以為家裡做點事情了。
而不是一直像之前那樣,因為無法參加高考的事情,在家耽誤那麼久,全靠家人來養她。
這話說的哦。
薑母淚花亂轉,她也不再吼了,想了想摸了摸薑舒蘭的發梢,歎口氣,“人家說窮家富路,你一下子去那麼遠的地方,身上多留點錢總歸是沒錯的。”
薑舒蘭嗯了一聲,她抬頭看向周中鋒,“我們的家庭裡麵的錢沒動呀,再加上又不是天天買,就買了這一次,周中鋒也同意了,是不是呀?”
周中鋒點頭,聲音堅定,“是!”跟著安慰,“娘,這些東西沒花到多少錢。”
薑母算是明白了,這倆在一起都不是過日子的人,瞧著手大的!
她就說之前舒蘭也不是手大的人,怎麼突然手指頭這麼鬆散,原來是背後有周中鋒慣著的。
薑母到嘴邊的話就咽回去了,算了。
這小兩口的事情,她還是不摻和了。
“我下午把富強粉和麵給你們包餃子,明兒的一早你們趕火車,剩下的一些我給你們做成蒸餃,帶路上用熱水燙一下就能吃。”
剛好那一斤五花肉將將放進去,再去自留地裡麵拔幾根蘿卜。
包個蘿卜絲肉餡餃子,一口下去香噴噴的豬油渣,好吃極了。
薑舒蘭蹙眉,這富強粉和肉,原本她準備想讓家裡改善下夥食的,並不是讓她帶走的。
但是,她也明白薑母這個人一旦做決定了,就沒人能勸得住。
薑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秒懂提著剛買回來的酒,去找老丈人說話去了。
薑舒蘭則是拿著幾瓶蛤蜊油和雪花膏以及毛線,去找了幾個嫂子。
這會大嫂和二嫂三嫂都在柴房烤火的,同時還分揀藥材,各個手裡拿著籮筐低頭細細地挑揀。
這是細致活兒,薑家男人們做不來。
每次薑父都是拜托幾個兒媳婦做的,也不是白做。
按斤算錢一斤五分,反正薑父對外也收藥材,與其這樣還不肥水流到自家田裡麵。
東省冷得很,貓冬的時候在家閒著沒事,分揀藥材賺個零花錢倒是不錯。
隻是,這會她們想的卻不是賺錢,而是在低聲交談,“傷寒草我挑的有半斤了,也不知道夠不夠舒蘭帶到海島用。”
這種藥草是乾的,半斤都足足有半筐子了。
“我也是。”
二嫂也歎口氣,“你是傷寒草還好點,又不是月月感冒,這益母草才麻煩,舒蘭每月來好事的時候,總是肚子疼,益母草我挑的四兩,我算了算這也熬不到幾次藥就沒了,這往後舒蘭怎麼辦?”
冬天了,藥草不好找,這益母草幾乎是家裡所有的了。
蔣秀珍倒是沒說,她隻是擔憂道,“我倒是不怕這些,反正當地有大夫,主要是我聽說海島那邊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熱的厲害,舒蘭是咱東北的娃,抗凍,這抗熱不?”
三個嫂子個個都是憂心忡忡。
薑舒蘭推門進來的時候,柴房的木門咯吱一聲。
三個嫂子同時止住聲,抬頭看過來,“舒蘭回來了!”
“快把你和妹夫拍的照片給我們看看。”
薑舒蘭早有準備,把照片遞過去,大嫂蔣秀珍先接了過去,她展開照片一看,不由地道,“真好看!”
照片上麵,舒蘭眉眼盈盈帶笑,唇紅齒白,說不出的漂亮。
周中鋒也不差,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微微上揚的嘴角衝淡了幾分冷峻,多了幾分煙火氣。
“還彆說,咱妹夫長得也好看。”
十裡八鄉都沒看到過比周中鋒還俊兒的男人了,個子也高,挺拔英武。
薑舒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旁邊二嫂打趣,“都是成家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害羞?”
三嫂跟著道,“那不一樣,我瞧著舒蘭跟妹夫好像還沒有圓房?”
這幾天薑舒蘭和周中鋒都住在薑家。
但是是分開住的,周中鋒跟著家裡的男人們擠一個炕,舒蘭跟著他們擠一個炕。
這下,二嫂擠眉弄眼,“倒是可惜,不然還能問問舒蘭感覺怎麼樣——”
瞧著妹夫體格倒是不錯,又是當兵的,怕是舒蘭這小身板,不一定能受得住。
薑舒蘭臉紅得滴血,熱辣辣的,“二嫂!”
她跺腳,嬌嗔道,“再說下去,我不理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