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來,周爺爺忍不住嗅了下鼻子,“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陳老頭的手藝。”
薑舒蘭不知道陳老頭是誰,但是周中鋒卻知道,他點點頭,“車站做包子的那個廚子,是姓陳。”
“那就是他了。”
周爺爺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他還活著不說,還在繼續當廚子。”
這話真沒彆的意思,他們住在退休乾所和外界消息不通,往日的老夥計們,走了一個又一個。
這個陳老頭算是罕見的故人了。
隻是,周爺爺卻沒去看望對方,而是站在車站眺望了好一會,直到火車發出鳴笛聲,這才轉身離開。
等他們離開後。
躲在老樹後麵出現了兩個人。
一老一小。
“爺爺,你為什麼不去送送周爺爺他們?”
“那你又為什麼不去送中鋒?”
許衛方抓了抓腦袋,有些窘,“我不太想送了。”接著,頗有一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我和他又不是朋友。”
乾嘛送他。
許老爺子笑而不語,他摸了摸胡子,望著老友消失的背影。
從不舍到慢慢的淡然。
“見了又如何?還是終須一彆,不如不見。”
話落,他雙手背在身後,背影蕭索,“走了。”
“走了。”
一樣的話,不同人說出來,卻有不同的滋味。
但是,同樣都充滿著離彆。
火車上走了三天,薑舒蘭和周中鋒一開始還擔心二位老人的身子骨受不了。
但是好在都是下鋪,還是臥鋪,一路上倒是沒出啥岔子。
等下車的時候,兩位老人雖然臉色有些萎靡,但是瞧著精神不錯。
薑舒蘭知道,那是因為心裡記掛著倆孩子,他們才能這般堅持下去。
下了火車,又是坐船,這才是讓薑舒蘭他們更擔心的地方,年輕人都受不了暈船,更彆說老人了。
結果。
讓薑舒蘭意外了。
兩位老人都不暈船。
周爺爺甚至站在甲板上,眺望著大海,他雙手扶著欄杆,朝著周中鋒道,“我年輕的時候當過海軍,在船上過了三年。”
旁邊的周奶奶不甘示弱。
“我娘家是水鄉人家,我出嫁之前,一直住在船上長大。”
小船兒顛簸在水麵上,在船上吃飯睡覺,已經是他們水鄉兒女刻入骨子裡麵的本能。
暈船,那是不可能的。
薑舒蘭和周中鋒沒想到,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反而成了最不以為意的事情。
相反兩位老人上了船上以後,精神頭比在火車上還好。
這也讓薑舒蘭都鬆了一口氣。
兩個小時的船到岸後,讓周奶奶有些意猶未儘,“這大船就是穩,要是有小船,我帶你們去小船上吃晚晚飯後,坐在船艙裡麵,臥看星河,那才是最漂亮的。”
薑舒蘭和周中鋒麵麵相覷。
不過,到底是高興的,能坐船就意味著老人能很快適應這邊的海島生活。
他們一下船。
碼頭上,薑父和薑母一人抱著一個孩子,他們身後還跟著倆,一個是鐵蛋兒,一個是雷雲寶。
都齊齊的站在灼熱的日頭下,盯著海平麵。
“老姑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薑舒蘭離開家門的這十多天,大人孩子們都想念她。
“快了,等船到了就回來了。”
話還未落,遠處傳來一陣船聲,倆孩子的眼睛一亮,朝著大船揮舞,“老姑,老姑!”
薑父和薑母也有些喘喘不安,因為,舒蘭來電話說,中鋒的爺爺奶奶這次一起跟來了。
這也算是他們兩位的長輩了。
高一輩兒呢,哪裡能不擔憂呢。
好在,那些擔憂在看到周爺爺和周奶奶之後,全部消失了。
因為,周奶奶他們一下船,就朝著薑母他們走來,先是緊緊地盯了一眼孩子。
隨即,周奶奶拉著薑母的手,“親家,這兩年辛苦你們了。”
對方說話真誠,臉色也真誠,沒有絲毫作偽的樣子。
這也讓薑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她就怕周家人不好相處。
人家是大城市來的,會嫌棄他們是鄉下的。
但是沒有。
周奶奶極為和善。
薑母忍不住笑了下,把孩子往她麵前遞了下讓她看,“說什麼辛苦,照顧孩子不是當父母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不一樣,你們這是高義,照顧閨女的孩子,要我說,也隻有你們這種父母,才能養出舒蘭這麼優秀的女兒。”
這——
簡直就是雙方互捧的階段。
薑舒蘭有些不忍直視。
“娘,奶奶,咱們先回去吧,這裡日頭太大了。”
“噯——”
周奶奶說完,還不舍地看了一眼碼頭旁邊,售賣海鮮的攤子。
“好了,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們就回去。”
一得到批準,周奶奶頓時有幾分高興,顫顫巍巍的朝著碼頭,賣海鮮的小攤子去看了下。
也就是好奇。
趁著她去的功夫,薑母拉著舒蘭的手,低聲道,“我瞧著中鋒奶奶,是個好人。”
很慈祥,她在對方身上看到了那老太太的氣勢,一樣卻又不一樣。
薑舒蘭點了點頭,“爺爺奶奶都很好。”
“娘,您彆擔心。”
小話還沒說完,李姨就扶著周奶奶過來了,李姨有些暈船,臉色還有些發白。
薑舒蘭接了過來,就聽見周奶奶說,“好多好多蝦,好大的蝦子。”
“還有彩色的魚。”
周奶奶雖然出生江南水鄉,但是到底和海邊還是有區彆的。
薑舒蘭忍不住笑了笑,“這裡很多,以後我帶著您二老來趕海,滿海灘都是海鮮,隨便撿。”
這話一說,周奶奶有些躍躍欲試。
人家說,老小孩老小孩,真沒錯。
看到周奶奶這樣子,薑父和薑母也忍不住笑了。
“這位是李姨。”
薑舒蘭看到父母二人的目光,便介紹道。
薑父薑母愣了下,兩人雖然沒說話,但是卻忍不住咂舌,這到底是什麼人家,出來還自帶保姆的。
等到了家門口後。
周爺爺和周奶奶看著那大大的一座院子,忍不住感歎道,“這房子瞧著可真大。”
周中鋒點頭,“這邊地廣人稀,房子建的都大。”
“進去看看?”
一行人進了屋子,沒有急著去參觀,薑母直接領著他們先進屋休息換衣服去了。
在薑舒蘭來了電話之後,薑母就收拾了兩間臥室出來。
一間是給二老的,一間是給李姨的。
薑母是個利落人,又因為重視對方,這屋內打掃的幾乎是一塵不染。
周爺爺和周奶奶都忍不住道謝,“麻煩你們了。”
“乾娘,說這些話,都是一家人呢。”
薑母擺手,“你們先歇息會,我去把粥熬上,晚點喝點粥,養養胃。”
“至於孩子——”
她豎起耳朵聽了下外麵的聲音,“估計這會還在跟舒蘭親熱呢,等你們休息完了,孩子新鮮勁過了,就會來找你們。”
這話說的,周爺爺和周奶奶都有些期盼。
兩人都是講究人,因為沒換衣服,所以都沒去抱孩子。
打算等洗乾淨身上的細菌後,在去和孩子親香。
外麵。
薑舒蘭先是喂了鬨鬨,接著要喂安安的時候。
苗紅雲挺著大肚子,手裡提著一個小紅桶,跟著過來了。
薑舒蘭一看到她那肚子,就頭大,剛準備站起來,想到懷裡的孩子,停頓了片刻,“你都這麼大的肚子了,怎麼還提東西。”
苗紅雲笑了笑,把紅小桶放在地上,扶著腰,慢吞吞的坐在椅子上。
“不重,就是一條一斤多的石斑魚。”
她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屋內,壓低了嗓音,“聽說,你家周團的爺爺奶奶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麵藏不住的擔憂。
這年頭,惡婆婆多的是,更彆說比惡婆婆還高一級的長輩。
那要是折騰人起來,舒蘭還不被磋磨死了?
薑舒蘭嗯了一聲,眼見著安安不吃奶了,便遮了衣服,抱著他哄,笑了笑,“不用擔心,中鋒的爺爺奶奶人很好。”
“真的?”
“真的,等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這苗紅雲忍不住放心了,“你就行,不過你真要是被欺負了,也彆忍氣吞聲,這在自己家呢。”
薑舒蘭點頭,安安已經慢慢的會站了,想要直立在她腿上。
白白淨淨的孩子,看起來頗為可愛。
苗紅雲羨慕極了。
一眼瞧著她神色,薑舒蘭就忍不住道,“羨慕什麼?你這馬上都要自己生了,往後多的時間帶孩子。”接著頓了頓,問,“預產期說什麼時候了嗎?”
“已經八個月了,就下個月了,就看早晚了。”
苗紅雲摸著肚子,臉上藏不住的溫柔。
那是母愛獨有的光輝。
看到這樣的苗紅雲,薑舒蘭是真為她高興。
等苗紅雲離開後,薑舒蘭提著小桶遞給了薑母,說道,“娘,這是苗嫂子剛提過來的石斑魚。”
“放那裡,我一會來做。”
薑母在海島這一年的時間,已經把海鮮給學了個遍。
薑舒蘭嗯了一聲,“我喊中鋒過來殺魚。”頓了頓,猶豫了下,“我這邊可能還要去下辦公室。”
首都那一批水果已經快銷完了,新貨要急著發出去。
但是,現在還沒確定怎麼發,這個才是頭等大事。
薑母歎了口氣,看了一眼黏著舒蘭的安安,忍不住說了一句,“知道你忙,你看看孩子多想你。”
自從舒蘭一回來,倆孩子誰都不要,恨不得黏在她懷裡不下來。
薑舒蘭沉默了下,輕聲說道,“我把孩子帶上。”
那邊確實耽誤不得。
“滾滾滾,把孩子給你爹和中鋒,你帶走了,一會爺爺奶奶出來了,想看孩子怎麼辦?”
薑舒蘭聽到這話,忍不住眉開眼笑,“謝謝娘。”
隻是,薑母卻不知道,周中鋒也要去彙報情況。
所以,這倆孩子剛和爸媽待了一個小時,爸媽就要出去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兩口子去了辦公室,雷師長已經和司務長他們在那裡等著了,包括宋政委。
基本上智囊團都在這裡了。
薑舒蘭進來後,單刀直入,長話短說,“水果賣的很好,但是天氣太熱,三天的時間會容易壞上一批水果,這個要解決。”
“我們這次發往首都水果,到了車站卸貨後,壞了大概有四分之一。”
“就這還是遇到了下雨才有的好情況。”
這話一說,辦公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之前薑舒蘭他們還沒回來,海島這邊也是一抹瞎。
這會聽到壞的水果,頓時倒吸一口氣。
四分之一,這個壞果量已經很大了。
大家都跟著沉默了下。
半晌,雷師長道,“大家都想想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司務長說,“那就是水果罐頭了,這個幾乎沒有壞損量。”
罐頭的保存時間都在六個月左右,根本不存在壞。
“但是,新鮮水果這門生意,放棄挺可惜。”
宋政委說,“既然因為天氣太熱導致的壞果,能不能在運輸過程中加點冰?”
這個確實是解決的辦法。
但是——
司務長反問,“要加多少?才能保證三天不壞?而且,我們又哪裡開的冰?”
要是有冰自己人都用了,哪裡輪得到水果啊。
這——
場麵一下子陷入安靜。
“那能不能春秋和冬天出售水果?”
這個倒是可以。
但是卻要犧牲一部分利益。
例如現在八月的時候,是海島上水果最多,也最為豐盛的時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奶奶的,做一門生意怎麼這麼難?”
旁邊的趙團長是個暴脾氣,忍不住開口了。
“我提個意,大家聽下,如何?”
周中鋒道。
那一瞬間,大家都跟著看了過來。
“既然沒有冰,那就用水吧,水可以降溫,那芒果這些都浸泡在水裡。”接著,他話鋒一轉,“但是有個不確定的水果,浸泡過水的水果,能不能放那麼久。”
“先試驗下吧。”
雷師長拍板。
這一試驗,就是半個月,加了水的水果,勉強可以,但是時間久了,照樣容易爛掉。
不過,水裡麵加冰就會好上很多。
於是就這樣,磕磕絆絆的試驗中,第二批新鮮的水果再次發往首都。
比起罐頭海貨這些需要加工的,沒有成本的水果,才是最賺錢,也是最暴利的。
轉眼到了九月份。
周爺爺和周奶奶他們也慢慢適應了海島生活,尤其是有鬨鬨和安安的情況下,兩位老人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慢慢下來,瞧著精神頭比在首都還好一些。
這就是日子有了盼頭。
不止是帶孩子,周奶奶喜歡海邊。
薑舒蘭帶著她去趕海,撿海螺八爪魚,抓蟶子,一連著好多天。
周奶奶每天回家都是笑容滿麵的。
每天用趕海撿來的海貨,做一盤子菜後,那個菜她一定是吃的最多的。
用周奶奶的話,那意義是不一樣。
而李姨在緩過暈船後,慢慢接手了家裡的做飯和家務。
薑母在搭把手,兩人配合著,她能明顯感覺到比以前輕鬆了不少。
再加上老人帶著孩子,每天家裡也算是歡聲笑語。
九月十五這天,也就是陰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一大早,家裡就開始準備晚上的團圓飯,極為豐盛。
隻是一桌子飯菜剛上桌,舉杯打算熱鬨一番。
但是,隔壁那家卻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叫聲。
那一嗓子,讓周家所有人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