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敏雲結婚這麼多年了,今年也算是徹底揚眉吐氣了。
不止是自己回來了,還帶著那個孩子回來了,也是江敏雲給鄒躍華生的男娃。
兩口子之前鬨得厲害,連帶著鄒躍華也不喜歡,敏雲給他生的兒子。
但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兩口子和好了不說,連帶著過年,女婿也隨著女兒一起回來了,還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
可以說,自打繼女結婚這麼多年來。
蔣麗紅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實在是薑舒蘭嫁得太好了,有薑舒蘭這個珠玉在前,越發顯得江敏雲有眼無珠。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聽說,女婿鄒躍華要升職了,兩口子感情也和好了,再加上有那麼一個娃娃來調劑。
敏雲以後的日子還能差嗎?
想到這裡,蔣麗紅越發得意揚揚,像是要把這些年的憋屈,一下子全部發泄出來一樣。
薑家人一聽,蔣麗紅這話,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舒蘭嫁得好大家有目共睹,但是也是嫁得遠不方便回來,這更是大家知道的事情。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蔣麗紅還是這麼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拿著這件事說事。
是真讓人不高興。
身為蔣麗紅的姐姐,蔣秀珍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蔣麗紅,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這麼多年蔣麗紅夾著尾巴做人,她還以為對方已經變好了,原來並沒有。
蔣麗紅聽到這話咯咯咯笑了起來,“我的好姐姐喲,瞧瞧你這話說的,我待的是哪裡?我可沒進你薑家的門,你看清楚了,我這是在你薑家門外,這地方可不歸你薑家管。”
接著,她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得意,“再說了,我問錯了嗎?”
“我來問問,都是同樣嫁閨女的,我好奇你薑家閨女回來沒有?給薑家拿了什麼好東西,這有什麼錯?”
“是不是啊,鄉親們?”
這話一落,大家麵麵相覷,有老好人就勸了。
“麗紅,你還是少說點吧。”
“就是,舒蘭遠嫁海島回不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這般戳人心窩子。”
“對,你閨女回來就回來,何必攀扯人家薑舒蘭呢?”
“這事情你做得不地道。”
這話一說,蔣麗紅不高興了,她尖著嗓音,“我哪裡做的不地道了?這麼些年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不知道,把我們家敏雲和薑舒蘭放在一起比了多少次了,怎麼?我比一次就不行了?”
往日因為繼女嫁人日子過得不好的事情。
沒少被生產隊的人煽風點火,看人笑話。
這話一說,大家都說不出來話了。
旁邊的蔣秀珍冷笑一聲,抄起禿瓢掃把就朝著蔣麗紅身上招呼去,“什麼破爛貨,就想跟我家舒蘭比,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她配嗎?”
“還有你,我看你蔣麗紅這麼多年,真是記吃不記打,你怕是忘記了,我薑家人是怎麼收拾你的。”
蔣麗紅被打得四處亂蹦,一下子跌倒在雪窩子裡麵,啃了一嘴雪帶泥,頓時呸呸呸了幾聲。
“蔣秀珍,我看你就是心虛,你要是不心虛,你打我做什麼?天天說你家薑舒蘭好,有本事讓薑舒蘭出現啊??”
“你找我。”
聲音不鹹不淡,卻是帶著幾分讓人害怕的威嚴。
蔣麗紅頓時如同掐著脖子的老母雞,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聲音——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不止繼女江敏雲活在對方的陰影裡麵,她也同樣活在對方的陰影裡麵。
甚至,蔣麗紅不止一次想過,要是薑舒蘭死在外麵就好了。
這樣她也罷,江敏雲也罷,江家人也罷,不至於活的這般見不得人。
可是——
害怕什麼就來什麼。
蔣麗紅機械的轉頭,又有些害怕,隻能笨拙的停在原地,試圖用餘光去查看,這樣就抱著一絲希望。
薑舒蘭怎麼會回來呢?
怎麼就那麼巧呢?
薑舒蘭怎麼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呢?
和蔣麗紅的害怕不一樣,薑家人聽到這個聲音,卻是無與倫比的驚喜,他們下意識循著聲音望了過去。
就見到他們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俏生生的站在那白雪皚皚的雪地裡麵,眉眼覆蓋著霜雪,越發清冷無雙。
在這一刻,那雪白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襯。
舒蘭,還是這麼漂亮啊,漂亮到讓人驚心動魄。
“舒蘭——”
不知道薑家人誰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撲了過去,拉著舒蘭的手,“舒蘭。”
一聲聲舒蘭,一聲高過一聲。
薑舒蘭紅著眼,抓著撲過來的蔣秀珍,她噯了一聲,“大嫂,我回來了。”
不止她回來了,爹娘也回來了。
還有鐵蛋兒,鬨鬨和安安,以及周中鋒。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蔣秀珍緊緊地抓著薑舒蘭的手腕,帶著幾分用力,這些年自從舒蘭嫁出去後,他們就一直在擔憂,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人了。
也徹底可以放心了。
舒蘭,還是那個舒蘭,甚至比當姑娘時,眉眼更濃烈了幾分,灼灼逼人。
薑舒蘭有些痛,卻由著對方抓著,“大嫂,不止我回來了,爹娘和鐵蛋兒也回來了。”
“還有鬨鬨和安安,以及周中鋒。”
她一一訴說起來,而爹娘他們之所以慢一步,是因為在供銷社買鞭炮了。
這是她出嫁以後,第一次回來。
爹娘說,這是喜事,家裡要放一卦大鞭炮。
讓生產隊所有人都知道,薑舒蘭回來了。
而鐵蛋兒,鬨鬨和安安,都是男娃,最愛鞭炮這類玩意兒,一聽就跟著姥姥姥爺了。
周中鋒不放心倆孩子跟了上去,反倒是薑舒蘭忍不住,一個人先跑回來。
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蔣麗紅——
再次來他們家耀武揚威的這一幕,一如幾年前,她嫁不出去的那一幕。
連帶著全家人都被蔣麗紅奚落的一幕。
想到這裡,薑舒蘭轉頭,看向了一屁股坐在雪窩子蔣麗紅,目光帶著幾分冷意和譏誚。
“你——你看我做什麼?”
蔣麗紅色厲恁苒。
“看看四條腿的畜生長什麼樣子的。”薑舒蘭輕輕笑了下,話鋒一轉,“我回來了。”
“你失望嗎?”
這——
蔣麗紅一下子想到自己之前當著眾人說的話,就仿佛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一樣,臉上火辣辣的,“回、回就回來。”
“怎麼?你罵誰呢?”
“江家既然管不住瘋狗,我想,我們薑家不介意幫江家管一下瘋狗。”
瘋狗說的誰?
自然是蔣麗紅了,她還沒被這般被人羞辱過。
她剛要反駁,比她更快的是過來找人江敏雲,她沒想到自己一過來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而且還是這麼熟悉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到薑舒蘭棉衣外麵罩著一件紅色大衣,彆人這樣穿可能顯得臃腫,可是在她身上,卻有著說不出的氣質。
更讓人矚目的是薑舒蘭那一張臉。
四五年過去了,她甚至比當姑娘時,更為漂亮幾分,當姑娘漂亮是漂亮,但是少了幾分女人味,而今她眉眼濃烈美豔,言笑晏晏間又衝淡了美豔,帶著幾分威嚴。
威嚴?
威嚴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身居高位,長期發號施令的人才會有的氣勢。
她薑舒蘭,結婚後日子就這麼好嗎?
想到這裡,江敏雲垂眸,眼裡閃過一絲嫉妒,在想到自己水深火熱的日子。
她想——
原本薑舒蘭的日子,應該是她的。
可是,一切都變了。
江敏雲深吸一口氣,掐著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團長夫人就是不一樣,說人是瘋狗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這就是團長夫人的妻素質嗎?”
薑舒蘭聽到這話意外了下,但是又不意外了。
有蔣麗紅的地方,就有江敏雲,很正常的事情。
隻是,讓她意外的是如今的江敏雲,打扮的像是一個風塵女子,連帶上臉上也帶著疲態。
和四年前的那個江敏雲,實在是差彆太大了。
薑舒蘭甚至覺得,如果在路上,她不一定能認出麵前這個女人,是江敏雲。
想到之前江敏雲的話。
薑舒蘭輕描淡寫道,“素質是對人,對畜生需要講素質嗎?還是說,你江敏雲一直都是這般一視同仁?”
“你——”
江敏雲抬手。
薑舒蘭冷冷地看她三秒,“我建議你,還是好好管教下家裡不會說話的狗,不然我們薑家不介意把狗的牙齒連舌頭一起拔下來。”
這話透著一股果決和寒意。
這話是以前的薑舒蘭所沒有的,結婚生子,生意場上的曆練,這讓她如今已經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人。
甚至,她才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這般氣場和威壓,饒是江敏雲也遭不住,她晃了下身體,有些震驚。
這真的是薑舒蘭嗎?
正當江敏雲震驚的時候。
鄒躍華牽著江敏雲的小兒子小石頭,跟著過來了,他是十分不情願牽著野種來找江敏雲的。
但是,如今他有求於人,不止是江敏雲那邊的姘頭能使上力。
連帶著江家這邊,算算時間,這江父也該回到首都了。
這才有了鄒躍華帶著孩子來,江家獻殷勤。
隻是,鄒躍華沒想到牽著鼻涕娃過來找江敏雲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薑舒蘭。
這讓,鄒躍華有些恍惚,這真的是他認識的薑舒蘭嗎?
和她過了一輩子的薑舒蘭嗎?
在鄒躍華的記憶裡麵,薑舒蘭一直都是低眉順耳的,頭發一年四季都是老氣橫秋的髻在腦後。
身上的衣服永遠帶著油漬,不是她不愛乾淨。
而是一家人,每個人口味不一樣。
彆人一家人是三頓飯,而在鄒家是十頓都不止。
這也導致,薑舒蘭一天到晚圍著鍋台轉,在漂亮的容貌,都頂不起這樣的消耗。
久而久之,薑舒蘭也就成了黃臉婆,一個看他臉色吃飯的黃臉婆。
而現在呢?
薑舒蘭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身的氣場讓人無法忽視,更彆說那一張光彩照人的臉,白的發光,也美的驚人。
反差太大了。
和他記憶中相差的太大了。
這讓鄒躍華所有的聲音都跟著戛然而止。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來找江敏雲做什麼的。
薑舒蘭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漠,像是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直到,遠處傳來一陣小奶音。
“媽媽,媽媽,你怎麼先走了呀?”
是鬨鬨,穿著一件藏青色棉衣黑色棉褲,像是一個小陀螺一樣,跌跌撞撞的朝著薑舒蘭跑了過來。
一頭紮到薑舒蘭懷裡。
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薑舒蘭臉上的冷意瞬間化為烏有,像是春寒乍暖,仿佛整個人都溫柔了下來。
她蹲下身子,穩穩的接過撲過來的鬨鬨,聲音輕軟,“因為媽媽想家了呀?”
鬨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這樣啊,那鬨鬨也想媽媽了呢。”
他生的好看,白嫩嫩的臉蛋兒,烏溜溜的眼睛,唇紅齒白,像是年畫上下來的童子一樣。
這般小奶音的樣子,讓人心也跟著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這是?”
鄒躍華幾乎和蔣秀珍異口同聲的問道。
蔣秀珍問,還算正常。
這鄒躍華問,算是哪門子道理?
薑舒蘭抬頭看了一眼鄒躍華,沒有回答他,而是朝著鬨鬨問道,“爸爸弟弟呢?還有姥姥姥爺鐵蛋兒哥哥呢?”
這不止是問鬨鬨,也是在回答蔣秀珍。
鬨鬨指著後麵雪地的人,咧著小嘴兒,“在後麵呢,鬨鬨想媽媽,有些迫不及待呢。”
這一聲媽媽,一聲爸爸,喊下來。
讓鄒躍華徹底死心,儘管知道薑舒蘭嫁人了,也生了一對雙胞胎。
但是在沒見到之前,他都可以欺騙自己,也許不過是薑舒蘭日子過的不好,所以才對外的說辭謊話呢。
直到,看到這個孩子,鄒躍華徹底清醒。
那個上輩子陪伴他一輩子的女人,徹底離他而去了。
她不止結婚了,她還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
鄒躍華死死地盯著薑舒蘭,他知道自己該離開。
但是——
他卻舍不得移開腳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旁邊的鬨鬨像是察覺到什麼,像是一個小雞崽子一樣,張開胳膊護著薑舒蘭麵前,警惕地看著鄒躍華。
“這位叔叔,我媽媽不喜歡你,你可以離她遠點嗎?”
鬨鬨對薑舒蘭的情緒很敏感,他能分辨的出來,媽媽喜歡誰,不喜歡誰。
例如,媽媽很喜歡那個一直看著他笑著哭的嬸嬸,同時,他媽媽很討厭,那個看著她的叔叔。
特彆討厭!
鬨鬨這話一落,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大家下意識地看向鄒躍華。
鄒躍華動了動唇,有些失語了,他隻是看著薑舒蘭,他想問一句,你還好嗎?
不,他更想問的是,薑舒蘭,你後悔了嗎?
可是,他又覺得這般光彩照人的薑舒蘭,她怎麼會後悔呢?
鄒躍華長久不回答,讓鬨鬨十分不高興。
他轉了下眼珠子,朝著過來的周中鋒撲去,告狀,“爸爸,有個壞蛋,壞蛋欺負媽媽。”
這話一落,大家就跟著孩子跑的方向看了過去。
就見到一位身穿長款藏青色大衣,麵色冷峻卻異常俊美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對方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朋友。
他是?
有記憶的人,立馬想起來了對方是誰。
周中鋒掃了一眼眾人,隨即就把鬨鬨抱了起來,問,“誰?”
與周中鋒一起過來的還有安安,以及薑父他們。
“他——”
待在周中鋒懷裡的鬨鬨,指著鄒躍華,一副撐腰的人來了,對方欺負不了媽媽的樣子。
這一指,一下子指著了鄒躍華。
那一瞬間。
鄒躍華再次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對上一雙極為冷峻的眸子。
鄒躍華心裡一驚,下意識道,“我沒有。”
“你就有,你一直瞪著我媽媽。”
鬨鬨氣的小臉通紅的指責。
鄒躍華簡直是百口莫辯。
周中鋒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隨即走到薑舒蘭麵前,低聲問了一句,“沒事吧?”
薑舒蘭搖頭。
周中鋒這才放心,把一對雙胞胎給放了下來。
走到鄒躍華麵前,“不知道我妻子,哪裡得罪過鄒同誌?”
他個子比鄒躍華高幾厘米,這般問話的時候,明明是正常的態度,但是看在外人的眼裡,卻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這——
有好事者,下意識的把兩人放在一起比較。
周中鋒身姿挺拔,眉眼深邃,渾身透著一股冷峻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