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啊,指不定會提前下班。”
“為什麼?”
“僧多粥少。”
胡詠梅意味深長,“舒蘭妹子,我也就實話和你說了,今兒的也就你們這一批貴賓室的人算是買的早,外麵排隊的人,怕是不少都買不到了。”
這話一說,薑舒蘭微微一笑,“那看來我們的運氣確實好。”
兩人黏熟的態度,讓一旁站在外麵老遠排隊的鄒躍華有些刺眼,“鄒陽,你有沒有覺得薑舒蘭身旁的那個人,很是眼熟?”
他五十多了,眼神沒有以前好使了。
鄒陽看到對方,瞳孔縮了下,“爸,那人是、那人是,胡詠梅。”
胡詠梅?
鄒躍華愣了下,似乎有些忘記這個名字了,慢慢從老去的記憶裡麵提取出來。
胡詠梅啊!
他曾經看好的第二任妻子,也差點都娶到手了,但是被薑舒蘭破壞了。
鄒躍華不明白,胡詠梅不是在首都嗎?
怎麼會來了深市。
“胡經理,有一位客人找您。”
裡麵的一位接待員匆匆的跑了出來招呼。
胡詠梅朝著薑舒蘭道,“舒蘭妹子,不好意思,我就不送你了,實在是忙不開。”
薑舒蘭搖搖頭,“胡姐你去忙就好了,不過你幫我和小琴說一聲,我明天早上來找她拋股。”
胡詠梅意外了下,“這麼快?”
這裡麵哪個拿股票,不是拿幾個月的?
都想看長線,掙大錢。
薑舒蘭嗯了一聲,“不貪,明天不管是虧或者是賺,我都要出去了。”
“如果虧了,就當買個體驗。”
這話說的,饒是胡詠梅都忍不住咂舌,她看著麵前比她還小幾歲的薑舒蘭。
忍不住歎了口氣,當年認識的時候,對方還是求著她辦事,想把海島部隊的貨塞到他們廠子去賣。
如今,這才十多年過去了。
對方的身價,已經是胡詠梅高攀不起的存在了。
其實是胡詠梅妄自菲薄了,她自己掙的也不少。
隻是,和薑舒蘭這種妖孽比起來,到底是差一大截的。
“那成,明早上我讓小琴去接你。”
特殊客戶,特殊對待了。
他們交易所一直都有很好的服務,隻是這些服務是分人的。
薑舒蘭嗯了一聲。
眼睜睜地看著薑舒蘭買完股票,都離開了,鄒躍華他們還在排隊,感覺遙遙無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排到他們。
這讓,鄒躍華和鄒陽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要不,我們去找下胡詠梅?聽著那人的口氣,胡詠梅是經理。”
有個經理熟人,總比他們在這邊乾排隊等著的好。
鄒陽提議道。
卻被鄒躍華拒絕了,“鄒陽,你忘記了,當年那一場鬨的多大了?咱們也是灰溜溜的離開。”
他是沒臉再去找胡詠梅了。
其實就是大男子注意作祟。
這話,讓鄒陽有些失望,他也痛恨這樣的自己,但是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
窮困潦倒的生活,足夠讓一位天才,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鄒陽沉默,站在烈日下麵,這一等就是到了下午兩點鐘。
他們父子兩人幾乎滴水未進,但是沒辦法,股票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進去拿錢購買的時候。
鄒躍華和鄒陽都有些激動,畢竟,成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同誌,我們要兩萬塊的股票。”
櫃台上的交易員操作著界麵,隻是,下一瞬間,界麵突然黑屏。
這一瞬間,不止是她的交易界麵黑屏了,是整個交易所的界麵全部黑屏了。
現場頓時嘩然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那交易員一邊安撫大家,一邊去詢問消息,半晌得到結果。
所有的股票都賣完了。
無法在購買了,隻能等明天在來。
得到這個消息後,大廳的所有股民都跟著震驚了,“不行,不可以,我們不接受。”
反應最大的則是鄒躍華和鄒陽了,因為足足排了十幾個小時,終於到他們了。
可是,這會卻說是無法購買,這怎麼能讓人接受呢?
鄒躍華當場就黑了臉,“同誌,你會不會弄錯了?你在看看,我們排隊一天了,不能白等了。”
那交易員也為難,拍了拍機器,但是沒有任何反應。
“實在是抱歉,今天暫停申購,大家明天在來吧。”
說完,往櫃台上放了一個暫停休息的告示。
這下,大家都傻眼了。
饒是鄒躍華也忍不住有些暴躁,一巴掌拍在櫃台上,“你們這是幾個意思?我們的排隊一天了,現在說不能購買了,這不是忽悠人嗎?”
“不能買你早點說啊?現在說有什麼用?”
在薑舒蘭和胡詠梅身上得到挫折,在這一刻,鄒躍華傾瀉而出,全部都發泄在了麵前這個小小的交易員身上。
交易員當場就被嚇紅了眼睛。
胡詠梅聽到動靜,忙帶著保安跟著過來,“乾什麼呢?破壞證券交易所規則的人,我們證券交易所是有權把人給抓起來的。”
這——
現場瞬間安靜了下去。
鄒躍華深吸了一口氣,他指著櫃台暫停休息的告示,“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就是,我們需要一個解釋,憑什麼到了我們就不能買了?”
“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解釋,我們就不走了。”
大家的話,讓胡詠梅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依然平靜。
“不管是當初報紙上的告示,還是說門口的牌子,上麵都寫的一清二楚,申購結束為止,我想大夥兒也都知道這個道理,不然也不會半夜三更就來排隊了,不是嗎?”
“沒有就是沒有,我們也給大家變不出來,如果還有繼續想申購的,明天在來吧。”
這話一說,不管大家是個什麼反應。
胡詠梅就朝著保安道,“維護下秩序,下午三點半,交易所準時關門。”
這——
大家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原先還想扯皮的股民,也都跟著不說話了。
鄒躍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鄒陽拽了下,他對著父親鄒躍華搖了搖頭。
等到大家都散差不多的時候。
鄒陽卻再次進去招待所,朝著那個交易說道,“你好,我來找下你們經理,胡詠梅。”
過了一會。
胡詠梅出來了,在看到鄒躍華和鄒陽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擰眉,顯然想到下午鬨事的那些人裡麵就有他們。
是相當的不喜。
“你們找我?”
“胡阿姨,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鄒陽,這是為父親鄒躍華。”
這一會,他們也不管是好的影響還是壞的影響了,隻想讓對方儘快記起來他們。
畢竟,買股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這聲音和名字,讓胡詠梅陷入回憶。
“你們當年去過首都?”
她就說這兩人怎麼這麼討厭,原來是她曾經最討厭的人。
當年自己要是沒有舒蘭妹子的幫助,可不就是差點被麵前這一對人麵獸心的父子給算計了去。
“你們找我什麼事?”
胡詠梅氣質有些冷,已經五十多的她,帶著一身的威嚴。
這讓,鄒躍華有些心驚,甚至有些感歎,哪怕是命運變了,該是厲害的人終究是厲害的人。
當然,除了他們鄒家人。
鄒躍華不明白,他們這輩子為什麼這麼艱難。
明知道對方對他們印象不好,鄒陽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胡阿姨,是這樣的,我們排隊一天,想要買些股票,你也知道,我們從外地來不容易。”
“你們不容易,關我什麼事情?”
“是我造成你們的不容易嗎?”胡詠梅臉色冷了幾分,“你們買不到股票,不是我胡詠梅個人操作在,而是暫停申購了,就是我自己都無法購買,更彆說幫你們了。”
“你們找錯人了。”
她說完,就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還有事嗎?”
這明顯是趕人的意思了。
明明,胡詠梅之前對薑舒蘭,還是眉眼帶笑,連帶著態度也客氣。
但是到了他們身上,卻藏不住的厭惡,哪怕是對方刻意收斂了幾分,卻依然能夠看出來。
這讓,鄒陽和鄒躍華兩人兩人都有些不好看,鄒陽還想些什麼,卻被鄒躍華給拽出去了交易所。
出了交易所後,鄒躍華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隱晦的煙圈越發顯得他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
“陽陽,給爸爸在留最後一絲麵子吧。”
畢竟是曾經差點相好過的女人。
這話,讓鄒陽瞬間尖銳了起來,不複之前的溫潤,反而帶著幾分陰霾,“爸,麵子就那麼值錢嗎?你難道就沒想過,萬一明天變故,我們無法順利買到股票呢?”
“你想過小美怎麼辦嗎?她還等著我們去救她。”
多一天,就意味著多一天的風險。
自從妹妹鄒美跟著經濟人離開後,鄒陽就徹底陷入了不斷的後悔和自責當中。
他不該要那一部分錢的,應該留下妹妹的。
他比誰都知道,香江的娛樂圈有多黑暗,但是他卻親手送妹妹去了黑暗的地獄。
“可是,你要我怎麼辦?去求那個女人嗎?有用嗎?就是我現在給她磕頭有用嗎?鄒陽你還不明白嗎?兩萬塊錢根本沒用,有用的是五十萬,像薑舒蘭那樣的五十萬,能夠讓胡詠梅都笑臉相迎的五十萬!”
父子兩人就這樣在街頭爭吵了起來。
不管是兩萬,還是五十萬這些字眼,都刺激著路過的行人。
在看一眼交易所外麵,就明白了,哦,原來這兩個是有錢人啊!
在鄒躍華他們還沒看到的地方,就已經有人盯上了他們。
不管是深市還是羊城,在□□十年代,是犯罪紀錄最多的地方,無他,財帛動人心。
麵對父親的憤怒咆哮,鄒陽沉默了下去,他頹然地抓了抓腦袋,“你為什麼不娶薑舒蘭啊?”
“為什麼啊?”
如果娶了薑舒蘭,他們一家子就還在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且也不用麵臨這種生活的窘境。
鄒躍華也後悔,隻是,這世間沒有後悔藥。
如果能重生到過去相親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一定會娶了薑舒蘭的。
可惜,沒有如果。
等二人準備回到招待所,路過那天色漸黑的巷子時,一個麻袋從頭頂套上,下一瞬,就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拳打腳踢聲。
“好了,彆打死了,錢拿走。”
這話一落,對方拳打腳踢的動作緩了幾分,就去搶鄒陽身上的包,但是那個包裡麵裝的是妹妹賣身和家裡賣房,才湊齊的錢。
鄒陽是不會交出去的。
那黃毛一連著拽了幾次,沒能拽動,不由得一腳踢了過去,“頭兒,對方不肯給。”
“打,往死裡麵打!”
這話一落,那黃毛就不要命的往鄒陽身上踹去,眼見著鄒陽渾身都是血,腦袋也跟著嗡嗡嗡起來,鄒陽的意識有些模糊了。
鄒躍華忍不住隔著麻袋斷斷續續地喊道,“陽陽,給他們。”
在不給,會要人命的。
鄒陽死死的抱著包,大口大口的吐血,“不給,這是我妹妹的命。”
是他救回妹妹唯一的希望。
眼見著鄒陽冥頑不靈。
那黃毛急了,“頭兒,這是個硬茬子,要錢不要命。”
“他用手抱的?那就剁了他的手。”
這話一說,那黃毛遲疑了,他們混道上的人,最怕遇到這種不要命的人。
“頭兒,咱們原先說好了,隻求財不傷人。”
這——
“廢話,讓你搶就搶,不然條子來了,咱們兄弟不是白做一趟了?快點,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黃毛到底是沒狠心動刀子的,而是照著鄒陽的手腕,狠狠的一腳踹下去,隻聽見哢嚓一聲,鄒陽痛苦的哀嚎起來。
黃毛搶了他手裡的包就跑,一邊跑一邊說,“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要錢不要命的。”
話還未說完,就已經離開了巷子。
而原先巷子內緊閉的大門,隨著外麵的安靜,也慢慢的咯吱一聲打開門,偷偷查看起來。
就見到巷子內被套著兩個麻袋。
“喂,你們還能起來嗎?要不要我們幫你報警?”
“算了老頭子,多事情不如少一事,萬一他們來報複我們,我們家連個支撐的都沒有。”
這話一說,那開了一條縫的門,再次關上了。
像是那唯一的一道淺淺的亮光,也跟著消失了一樣。
連帶著天上的月亮,也跟著慢慢消失,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鄒陽連滾帶爬,爬到了鄒陽身邊,伸手一摸,就摸到黏糊糊的一攤血,還帶著鐵鏽味。
鄒躍華一驚,下意識地驚慌地喊道,“陽陽?”
鄒陽沒說話,黑暗中,他一雙眸子徹底黯淡了下去,隻有著無邊的恨意。
他在麻袋裡麵,整個人像是死掉了一樣,一動不動的蜷縮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裡麵發出恨意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不來幫我?”
裝錢的包是在他手裡,所以,對方的火力也是對他。
那一群人,隻是給鄒躍華套了麻袋,並沒有對待他這樣,對待鄒躍華。
所以,鄒躍華有機會的,他們有機會翻盤,有機會保住錢,保住妹妹的命的。
可是,鄒躍華選擇了無動於衷,選擇了對方喊他交出錢的時候,讓他答應下來。
鄒陽不甘心。
那不止是錢,還是妹妹的命。
現在,什麼都沒了。
麵對兒子的質問,鄒躍華沉默了許多,半晌他抬著幾乎脫臼的胳膊,打算從麻袋裡麵把鄒陽給撈出來。
“陽陽,對不起,但是爸爸不後悔,那一刻,我隻想保住你的命。”
那是一批亡命之徒,他們會要了鄒陽的命的。
“借口,統統都是借口。”
“彆喊我,你不配!”
“滾!你個懦夫。”
鄒陽起身,從麻袋裡麵跌跌撞撞的爬了起來,扶著巷子的牆壁,摸著黑暗朝著額前麵走。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而鄒躍華也以為,對方是因為鬨脾氣所以回招待所,卻沒想到。
這一場爭吵,成為他們父子之間最後的一次爭吵,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這一次深市之行,竟然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告彆。
*
對於外麵發的事情,薑舒蘭絲毫不知。
她一大早出現在交易所的時候。
就聽見有人在討論說道,“聽說了沒?昨兒的交易所出去的兩個人,好像被人搶了。”
“聽說報警了,但是報警似乎也沒用。”
“那是團夥作案,對方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就是苦了那受害人了。”
“不知道那兩個受害人怎麼樣了?還活著沒有?”
“不知道,不過那兩個受害人一看就是外地人吧?咱們深市每年都有這種情況,也是他們倒黴。”
“我看啊,能保住命就行了,這錢啊,能不能保住都是次要的。”
“要我說,在我們深市,身上帶錢的人還是低調一些,免得被搶。”
薑舒蘭聽完所有的一切,忍不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倒黴蛋兒被搶了。
不過,跟她沒關係就是了。
一大早在開盤之前,她就找到昨日的的委托人小琴,“一會開盤的那一刻,除了深萬科給我留十萬股之外,剩下的全拋,一股不留。”
小琴愣了下,有些傻眼,“全拋?”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買家。
薑舒蘭嗯了一聲,倒了一杯咖啡,輕聲道,“全拋。”
“賣的股票全部在打到我之前的那一張銀行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