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慧和陳岩對視一眼,因為後院是二大爺在管,除非必要,一大爺很少上後院來,尤其是陳家,都知道陳媽精神有問題,不能見生人,真找陳岩也是等他出去的時候跟他說,幾乎沒有上門來找的。
陳岩趕緊穿上衣服,兩人一塊出去,招呼一大爺進門說話。
“不用了,你一大媽做了紅燒肉,我還叫了東子和安子,上我家喝一杯去?”一大爺掃了眼陳家的客廳,這是將三間房子都打通了吧?吳老頭能願意?
一大爺親自來請人,不去就是不給麵子,陳岩暫時不想得罪一大爺,“行,那我洗把臉就來。”
陳岩回屋換了件衣服,身上有淡淡藥酒的味道,不仔細聞聞不到,又拿了一包花生米,就去一大爺家了。
他到的時候,李向東和徐永安都在,正在廚房幫忙的侯玉梅看到陳岩眼睛一亮,夾起一塊肉給陳岩,“石頭哥,你嘗嘗鹹淡,太淡了我加點鹽。”
一大媽斜了侯玉梅一眼,不過這會那麼多外人在,不好說什麼,打算等他們走了之後再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不用了。”陳岩往後退了一步,“一大媽的手藝院子裡誰不知道。”
侯玉梅嘟了下嘴,把肉塞到一旁侯德順嘴裡,“鹹淡可以嗎?”
侯德順被燙了一下,不過舍不得吐出來,在嘴裡打了幾個轉,笑道:“媽的手藝還用說,都不用嘗鹹淡。”
一大爺兩兒一女,大兒子侯德昌結婚後就搬走了,留在家裡的是侯德順和侯玉梅。
所有人落座,一大媽和侯玉梅開始上菜,侯玉梅想要坐到陳岩身邊,被一大媽給拉走了。
大家沒急著喝酒,先吃幾口菜墊墊肚子,其實陳岩還不太餓,中午剛下館子了,看到紅燒肉也不是很饞,就專門往蔬菜夾,一大爺還以為他不好意思,夾了好幾塊肉到他碗裡。
碰了一杯,一大爺起了個話頭,大家夥慢慢聊開了,聊了一會,一大爺又安慰徐永安,讓他不用擔心,他有工作,人也不差,根本不用愁媳婦,過個一陣子,他給做媒。
在裡屋的一大媽撇了下嘴,還說媒呢,都不能生孩子,這不害了人家姑娘,不行,回頭得跟老頭子說清楚,彆好心辦壞事,以後姑娘的娘家得恨死他們。
徐永安扯了扯嘴角,一副受了傷的模樣,搖頭說道:“我暫時不想找了,真要找,就跟東子和石頭一樣,找個鄉下姑娘,雖然沒工作沒戶口,可我也不是養不起老婆孩子,北城的姑娘……太傲了。”
這話說的,反正陳岩和李向東聽著都不舒服,他們媳婦雖然是鄉下姑娘,可不管是外貌還是性情都是頂好的,而且鄉下姑娘就能隨意作踐了?
兩人對視一眼,對徐永安越發看不上了,張婉琴夠可以了,離婚了也沒跟外人說他一句不是,結果他還說張婉琴太傲,不對,是把全北城的姑娘都扯上了。
然後李向東就轉移話題,他實在沒興趣聽徐永安誇他家秀芝。
“一大爺,您今兒叫我們來是有什麼事嗎?都是一個院子的,有什麼事要是我們能幫的上,您儘管說。”至於能不能幫得上就得看什麼事了。
陳岩跟著點頭,他是這裡邊年紀最小的,默默聽著就是了,能幫則幫,不能幫他也不會強出頭。
一大爺見他們看著自己,沉吟少許,說道:“我呢,今兒找你們確實有點事,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為了我自個,是小葉家裡的老大,方大牛,他沒考上高中,街道辦那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分配工作,大小夥子,整天在外邊晃蕩不是個事兒,主要是我擔心再發生上回那樣的事情,到時候可怎麼是好。”
眾人聽著一大爺感慨,全都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就是沒有接茬。
邊上的侯德順皺了下眉,他喜歡葉寡婦,一直想娶她,可家裡父母都不同意,然後也不願意結婚,今年都二十九了,前幾天葉寡婦找到他幫忙,他隻是二級鉗工,其實能當二級鉗工還是有一大爺幫忙,哪有本事弄工作去,所有又找自己老爹求情,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安子,東子,石頭,葉姐年紀輕輕守了寡,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著實不容易,你們要是有法子,還是幫一把。”侯德順開門見山的說道。
一大爺斜了侯德順一眼,覺得他太著急,不過既然已經說出口,他隻能順水推舟,“沒錯,這孩子本性還是不錯的,相信有了工作就會努力。”
“一大爺,您可是八級鉗工,正式工不容易,給安排個臨時工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徐永安笑嗬嗬的說道。
“哪那麼容易。”一大爺搖頭,他要真這麼本事,堂侄子就不會還在鄉下,當初把兩個兒子弄到廠裡就廢了不少人情和錢。
當然了,他要是下大力氣還是可以做到,但是他跟方大牛的關係,明顯沒到那地步。
“確實不容易,誒,一大爺,我要有這本事,我就給我媳婦弄了,到時候跟石頭媳婦一樣把戶口轉過來,孩子也是城裡戶口,哪像現在,每月花大價錢買計劃外的糧食,日子過的這麼拮據。”李向東說的可不是假的,他真能弄到工作也是給林秀芝,怎麼都不可能給方大牛這個外人吧。
一大爺一想也是,李向東真有這個本事就給林秀芝安排工作了。
林秀芝沒有,林曉慧可是有工作,行,就算他們相信她是頂了陳家親戚的班,那林誌勇怎麼說?他一個初中畢業的農村小夥子,憑什麼進軋鋼廠?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陳岩不慌不忙的咽下嘴裡的東西,輕歎道:“您幾位也不是外人,所以我也不瞞著,曉慧的工作確實頂的親戚的班,肯定不是白送,我們答應給養老送終的。”
“我知道曉慧是頂了你親戚的班,我是想知道你小舅子怎麼進廠的?”侯德昌直白的問道。
陳岩詫異的看著他,“當然是考試進廠啊,這不大家都知道的事兒?”
一大爺瞪了侯德順一眼,讓他稍安勿躁,淺笑著問道:“石頭,咱們都是軋鋼廠的工人,軋鋼廠的招工情況,我們都清楚,五二年之後,就沒招過農村戶口的人了吧?”
陳岩無辜的眨了眨眼,隨即一副煥然大悟的模樣,笑著說道:“您要是問彆的,我可能不知道,這個我還真知道一點,你們應該知道,今年招了兩個農村戶口的工人,除了我小舅子,還有一個小姑娘,而且直接去了辦公室,這小姑娘的來頭可不小,具體的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她住在五號大院裡,至於勇子怎麼知道農村戶口可以報名這事兒,是我師傅告訴我的,所以我就讓勇子去試試,沒想到真考上了。”
眾人聽到那小姑娘的背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如果真住在五號大院,軋鋼廠絕對會開這個方便大門,而林誌勇,隻能說是走了狗屎運。
陳岩掃了眼李向東,接著說道:“向東哥,你也彆怪我沒告訴你,廠裡要求最低初中畢業,嫂子也沒法報名。”
李向東立馬收斂神情,笑道:“我怎麼會怪你,不能夠。”
陳岩心下冷笑,剛剛李向東的神色明顯有些難看,根本就在怪他沒透露這個消息,也不想想林秀芝大字不識一個,彆說考試了,就是題目都看不懂。
一大爺和侯德順對視一眼,看來陳岩這邊也沒路子,兩人又問徐永安,“安子,你是采購員,交友廣泛,你給想想法子,小葉願意出點錢。”
什麼叫出點錢,一塊錢也是出點錢,一百塊也是出點錢,求人幫忙連個具體數字都沒有,一點誠意都沒有。
而且徐永安現在自己都是一腦門子官司,哪有功夫管這個,何況方家就是個大麻煩,他才不想沾邊。
“一大爺,我這采購員也就是聽著好聽,其實就一個普通工人,哪有本事給人安排工作,我看不如求求街道辦的領導,讓他們早點給大牛分配工作。”徐永安推脫道。
反正三人都有各自的理由,不是不幫忙,實在是幫不上忙。
侯德順不是很高興,一大爺畢竟年紀在這,又是八級鉗工,還當了那麼多年的一大爺,因此還是笑吟吟的招呼他們吃東西。
等幾人醉醺醺的離開,侯德順立馬不滿的說道:“爸,我就說找他們沒用,白瞎了這麼多肉和您的好酒。”
“閉嘴。”一大爺瞪了他一眼,示意一大媽把門關上,才小聲訓斥兒子,“你今天太急躁了,還藏不住心思,什麼東西都掛臉上,都二十九了,城府還沒石頭深,你看從他進門到出去,臉上有一點變化嗎?”
侯德順埋著頭不吭聲,一大爺輕哼一聲,“再說了,工作是簡單能弄到的?我找他們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之所以還要請這一頓,是因為這幾人還算有能力,徐永安,采購員,經常出去采購,人脈廣泛,李向東,彆看他是個放映員,每回從鄉下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土特產,沒點本事能弄到?而且人家還給領導放電影,保不齊就結交一兩個,陳岩就更厲害了,去年三、級跳,從學徒工一躍成為二級工,然後短短一年功夫,他又成了三級工人,聽說明年還要考,說不準到三十歲的時候,人家都趕上你爹我了,你呢,連個二級工都是靠我這張老臉才升的。”
一大爺長歎一聲,“還有石頭小舅子那工作,林誌勇確實是初中畢業,可他憑什麼考過那些剛畢業的初中高中生們?”
侯德順瞪大雙眼,“陳岩騙我們?”
“你這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嗎?他沒騙我們,但是也沒說實話,林誌勇肯定是考進去的,但是絕對走通了關係,所以他才不怕被人查,就是不知道他走的誰的關係,反正不管是誰,肯定都要錢,而且不是小數目,這個石頭啊,為了老婆倒是舍得。”一大爺掃了眼侯德順,“彆想了,真問出找的誰,你也沒這個錢。”
侯德順猶豫了一下,看著一大爺問道:“那我找您借呢?”
一大爺氣的想抽他,“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怎麼著,還不死心?你說說,葉寡婦都多大年紀了,三十六了吧,比你大了整整七歲,而且還有四個兒子,你說她有什麼好的?還沒東子和石頭的對象一半好看,順子啊,你今年二十九了,再耽擱下去,真找不到好的,既然你看不上我給你介紹的,不如讓那個王媒婆介紹,也找個林秀芝和林曉慧這麼漂亮的黃花大閨女,你瞧瞧他們,進門才一年就抱了大胖小子,彆人的兒子總歸是彆人的,養不熟的。”
侯德順要是能聽進去,早幾年前就結婚了,哪會拖到現在。